夜色悽迷,陰雨連綿。

淅瀝瀝的雨絲順著瓦縫滑落,滴入屋簷下的石板中,驚起一陣漣漪。

一隻細白的手伸出軒窗去,又縮了回來。

“督主今夜帶了人回來。”婢女道,眼眸中是同情的神色。

徐靈雲纖長的眼睫下有隱隱的熱意,她緊抿著唇,像是在強自壓抑著什麼情緒。

這些天來,府中的下人們都對她尊重有加,無不是因為她與應搖光有過婚約的原因。

眾人都以為督主是與她再續前緣的,都以為她以後就會是昭平侯府的女主人,會被封誥命,會與他一同著蟒袍。

她也這樣以為。

回想起他的模樣,高大英俊,若是不說並沒人能看出他的宦官身份。在府中褪下那御賜的蟒袍,著一些淡色常服時與那些清貴臣子無異。

雖是沉默寡言了些,對她的心意倒是都在實處——派人暗中保護她、將她從鬼門關拉回、又在嚴重的疫情期間將她接回府中。

他權勢滔天,對她又有心,若是與這樣的人過一生,無疑是以她目前的身份來看,最好的結果了。

可誰知這一切在今夜成為了鏡花水月,夢幻泡影。

婢女口中的“帶了人”回來,那人不用說都知道是個女子。

徐靈雲垂眸愣了片刻,再抬起眼時,並未有一滴淚落下。

她早已習慣了平靜接受自已的命運,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只,她實在好奇,應搖光這樣冷情冷性的人,到底喜歡的是怎樣的女子?

燭光昏黃,婢女垂眸看她,這女子眉眼間透著一股文雅的氣息,這些天相處下來,舉手投足般都是大家風範,為人也謙和,若是這樣子的女子成了侯府主母,定不會苛待下人。

此刻她泫然欲泣,卻抿唇強忍著淚意,燭光映襯下更顯我見猶憐,溫柔嫻靜。

婢女沒來由地有些替她委屈,便多了句嘴:“姑娘……可是想去看看?”

她聞言猛地抬起頭,“可、可以麼?”

督主並未將她禁足,這些日子她也慢吞吞地將整個昭平侯府逛了個遍,此刻若是想出去走走賞賞月色,應該無妨吧?

“姑娘隨我過來吧。”

*

瑩白的月光將庭院蒙上了一層溫柔的月華,乍暖還寒,夜風倒灌進領口,徐靈雲打了個寒顫。

“姑娘,督主除了您之外從未帶女子回過府。今夜這個,是第二個。”婢女低聲安慰道,“但姑娘您與督主先前就有婚約,定是與旁人不同的。”

二人走在青石小徑上,穿過九曲迴廊,穿過假山水榭,便到了一處雅緻的庭院。

隱隱有動物的叫聲傳來。

“府上竟還養了狸奴?”徐靈雲有些詫異,要知道這是東廠提督的宅院,那個人人懼怕的東廠提督。

“是,是兩隻狸奴。據說是督主一直養著的,養了四五年了罷,遷了新府,就將這狸奴帶了過來。”

婢女話音剛落,院中就傳來一陣嬉笑聲。

是女子的嬌笑和男子縱容的笑,在這寂靜的夜色中尤為明顯。

並不是故意讓她們二人聽見,只是情之所至,從笑聲中可聽出他們實在開懷。

婢女陡然覺得押錯了寶。

她還未見督主笑過,更別說這樣發自內心的笑聲。

院中二人時而絮絮低語,時而笑意晏晏,可謂是蜜裡調油。男子的語氣寵溺而溫柔,與平日裡的冷漠陰鷙完全不同。

應搖光因身負皇城安危,又身居高位,從他口中說出的基本都是命令,時間長了,便習慣了言語簡短、發號施令般冷然。

然而此刻那聲音在夜色中傳來,絮絮低語,竟是能說很長的句子,繾綣溫柔的不像話。

徐靈雲不知在牆下立了多久,眼中一片死寂。

直到院內傳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姑娘,走吧。”婢女催促道,已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了。

她神色淡淡,應了聲:“好。”

居室內,應搖光將朝瑰從淨室內抱回。

帳幔閉合,小小的空間幽暗而曖昧。

二人許久未見,不光有說不完的話,年輕的身體亦是竭力汲取著對方的氣息。

平息之時,她將這些日子對他的怨懟都說了出來,她怪他的不懂變通,怪他忍心三個月不見她,怪他愚忠。

他不解釋只認錯,太過順從倒令她不知該說什麼。

許久,他說:“我怕你因此生氣,離開我。”

旖旎的一夜似乎變得很短暫,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連那兩隻狸奴都將毛茸茸的尾巴擋在眼前,呼呼睡去了。

應搖光一抬眼,卻見朝瑰咬著唇,面如芙蓉含笑看著他,眼中蘊含著能讓他融化掉的情意。

“為何這樣看著我?”

“你到底從何時喜歡我的?”朝瑰只看著他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枕在他臂膀上,“連我的狸奴都替我養著。”

這兩隻狸奴品種喚為波斯,是前世她從前朝的話本子上看到,吵著鬧著要養,父皇從不遠萬里的異國他鄉海運過來的,其中艱辛暫且不表,光是運輸就花了近五個月。

她前世驟然身死,根本沒有機會去妥善安置它們,以為它們定隨著公主府的消亡而身死了。

沒想到今夜應搖光將她帶回府中,在這方為她準備的小院中,兩隻狸奴嬌憨可愛地等著她歸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兩隻狸奴與他比對她更為親密了,畜生的心思最為純粹,這樣依賴他,定是他日復一日的悉心照料所致。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認認真真的喜歡了她如此久。

朝瑰目光灼灼看著他。

他淡淡笑了一下,垂著眼猶豫著如何去說。

抬眼時,朝瑰還託著腮傻笑地看著他。

“第一次見公主,摘下面具,一見鍾情。”

第一次見面,他一個從鄉野之地上來的小子,哪裡見過這樣精緻高貴、纖弱欲碎,如謫仙般的女子。有人竟要殺她,他的胸臆間便生出一股戾氣來。

然後便是一點點的靠近她,先是從最低等的小監,後一點點攀上貴人,被送進內書房,後又設法進入東廠成眾多番子之一。只為了能出宮去公主府見她。

後來她身死,待他到已荒廢的公主府時就看到了這兩隻被棄於廢墟中的狸奴。

知是她的愛寵,便毫不猶豫地將它們帶回。這稀有品種並不好飼養,有幾次差點歸西,他便抱著它們敲遍獸醫的門,見他那緊張慎重的模樣,獸醫都唏噓不已。

至於是如何走到東廠提督這個位置,其中艱辛足以將一個有理想和堅守的青年變得人鬼莫辨。

直到朝瑰回到他身邊之前,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身體裡的那頭困獸愈發無法掌控,難以平息的戾氣帶著嗜血的慾望,令他逐漸迷失自已的本心。

但她回來,來到他身邊,將那些戾氣一點點的撫平了。

“我沒殺那些流民,將他們妥善安置了。”他聞著她髮間的香氣,淡淡道,又帶一點委屈,“我聽你的話,不會隨便殺人了。”

而有皇詔而不回,是因為她生在皇城養在皇城,只有將生她養她的地方護好,她方能好。

所以疫情期間嚴防死守皇宮,連他自已都寧願受著蝕骨思念而不入。更不用提多少官員想方設法出宮都被東廠暗衛死死按住,不願在文書房暫居,那就下詔獄伺候。

朝瑰累極了,支著漿糊似的腦袋,抱緊他輕聲說:“哥哥最好了,我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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