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小球中的是師姐的記憶。
寂淵成了旁觀者，他站在曾經覺得壓抑的樹下，眼看黑髮老人發狂殺了師姐，看白衣仙人翩躚而下救小孩。
看到了之後自己從未了解的事情。
濃密黑色枝椏遮天蔽日，小孩子被傳送走，只剩下了白衣仙人和受黑氣迫害的無辜慘死的師姐。
“清漪？”白衣仙人喚地上未死魂魄的名字。
“是我。”準備偷偷溜回去的清漪立正站好，那個老頭又沒滅她魂魄，她當然這時候活得好好的。
“你可知自己身份。”輕輕幾字問向清漪，卻如同泰山壓頂般頂在清漪心頭。
“我只是一個氣運寵兒的師姐，旁的我不知道。”
“若說現在不知道之後你的師弟會死呢。”
“那是他的道，我為何干預。”
白衣仙人勾唇笑了，淡薄又寡情。
“清漪仙子，你分明記起來了。”
“若是我不想受剝去天賦受盡折辱之苦呢？”
雨滴清涼，撒到樹上，地上，多了混著泥土味的野草的芳香。
“你可想過天地之間，千年後那個看不破的劫數，那個早在你說下界重來時法則之力給出的結果。”
雨滴淋不到清漪，卻模糊了她的眼睫。
“愛不得，苦五世。這是我曾在飛昇後強行殺魔身受重傷，後來你為救我渡我半身仙力而我必須受的果嗎。”
話語輕輕，懇切與茫然短暫出現，消失在風吹樹葉裡。
“我去，但你承諾我的情根必須得是我自己，將我的魂魄一分為二。”
白衣仙人應答，出手把她一魂一魄分出，加入仙法。
清漪身體一輕，一魂一魄即刻取出。
那一魂一魄甫一落地就開始跪地哭泣，化身為清秀男子，一顰一笑惹人憐惜，是清漪會喜歡的型別。
只是這魂體看著著實有些單薄，過於淺淡。
清漪想了想，頃刻，她嘴角流出靈質化的血，是她咬破了舌尖。
她拎起裙襬，單手穩穩提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子，抬起他的下巴，附身吻了上去。
“以後就和我一起受苦吧，你身體裡也有他的仙力，攢著攢著就身體裡的仙力變質了，給他們救世用。”
靈質的血入體，男子的魂體凝實了幾分，他不再哭泣，只是呆呆張著嘴，臉頰兩側飛起紅霞。
清漪站起來任由男子癱回地上，她轉頭看向白衣仙人,“還需要做些什麼？”
“給他起個名字吧，你們本就捆綁在一起，有了名字羈絆會更深。”
少女歪頭看著地上呆愣的男子，玩心大起，她坐在男子腿上，一邊忍笑一邊說。
“他嘴那麼大，就叫他大嘴吧。至於姓氏，他要普通點，就叫...李大嘴吧。”
白衣仙人俯身在兩個魂體腦門都點了一下，“好了，有什麼話要留嗎？有人會看到的。”
鵝黃色的衣衫在雨下晃了晃，是清漪又在不自覺晃腿。
她唔了一聲，似在思考，不過一會，她抬頭，眸光與寂淵的相撞。
她笑了，仍是那麼開懷明豔，她說“小師弟，我不怪你，錯不在你。”
紅白衣衫下的手在發抖，寂淵剋制著，因為心中震動而低下頭，他覺得他的淚格外多。
尤其此刻，混在雨中，混在過去的時空中，他也分辨不清是淚是雨。
少女笑著向四周招手，“小師弟別難過，這是師姐自己選擇的道，有所失必有所得。”
四周空間轉換，來到了清漪的轉世，這裡一切飛速掠過。
她是舞女，他是皇子，最後舞女落到青樓自裁而死，皇子奪位失敗鴆酒灌肚。
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他仍是皇子，卻是漠北的皇子之一，公主遠嫁漠北荒涼換夫，皇子為娶公主做賭約，賭盤輸盡，公主死在皇子眼前，皇子揮劍自刎。
她是孤女，他是醫師，孤女被獻皇帝后三年盛寵，醫師為她入宮做太醫，孤女單薄背景人人可欺，太醫手中的藥流向孤女，這一次，太醫的藥陰差陽錯害死孤女太醫想殺死皇帝，卻被識破最後五馬分屍而亡。
她是女官，他是太監，女官被太子看重凌辱，因身份成為姬妾，太監自請調去東宮，太子妃善妒，女官不忍太子妃折磨撞牆而死，太監假意迎合殺死太子妃千刀萬剮。
最後，她是村中女子，他是自軍營回來的糙漢，二人在村中成婚，孕有一女，邪祟入糙漢的身體躲藏欺凌女子，女子接觸鎮魔眼的自帶魔氣甘願忍氣入魔，欲殺邪祟。
棋差一招被困入鎮魔眼日日折磨，但也封印了邪祟。只要小蓮在，他就是李大嘴。
清漪的一小縷神魂在血光球中等著寂淵。
她手中是縮小版的血光球，這次血光球安分了許多，不再有肆虐的氣息，只是這次看上一眼就有說不出的苦。
“交給他吧，沒想到最後的救世者是他自己。”
清漪笑意晏晏，仍是那麼美麗自持。
“師姐，我以後會保護你的，不會再苦了。”寂淵笑著同師姐說。
冷臉的少年也不再冷冰冰，苦過五世掙扎無果的女子落了淚。
一哭一笑，與初遇相處全然不同。
愛笑的師姐哭著，冷臉覺得人心險惡世道多艱的師弟笑著做訣別。
清漪怎麼可能不難過呢？她合該難過的
清漪是舞女時救了很多被扔出的女嬰，自己手中皺巴巴還是教她們讀書識字；受寵公主時自請出塞，平息了一場惡戰，給邊塞帶去瓜果蔬菜和活的希望。
孤女入宮能力微薄，但受寵時散盡金釵首飾賑災施粥；女官諫言而上，為冤死亡魂爭得幾分公平。
每一次她都逆流而上，苦果多得，盡力而為，第五世本以為一生平安喜樂，可仍是苦果。
入魔後日日鎖鏈鐐銬，魔氣每次想要刺激她失去理智重重刺激她的腦袋。
這些苦嗎？無疑很苦。
但她知道這是她的選擇，在記起一切後日日折磨沒有後悔過，沒有覺得疼。
可是在千年前的師弟說要之後保護她時，她的防線瞬間潰散。
她為天地不崩塌受苦，她太疼了，太疼了，以至於她每次告訴自己都是姐就是救世主。
她本應該瀟灑見師弟的，這次之後她就結束了仙力的因果，她下一世會重新得到天賦，她分出去的那一魂一魄也會和她一起飛昇成仙。
結果是美好的，過去的困難也就沒再多人在意。
但幸好，有人在意她苦不苦。
“小師弟，我不後悔。”清漪收起淚水，這一縷神魂消散，寂淵自血紅小球中破出。
外界兵刃相接，打鬥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