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紛紛揚揚而下，屋內炭火燃著，細綾軟羅供著床上嬌貴的人。
那人任由下人一件件穿上衣服，最後坐在鏡子前顧影，手巧的丫鬟在給她扎頭髮。
鏡中人眉目如畫，膚如凝脂，抬眉便是風情，她慣會利用，卻不屑去用。
“巧心，去看看門外所求何事。”先前為她穿衣的女子低眉稱是便退了出去。
“巧手，這京城確實是個好地方，名伶比不過貴家的公子，慣會做戲。”
“想要我手中潑天的富貴都不敢明說，只說本小姐要找個夫婿不然承受不住這天大的富貴。”
“我呸。”
巧手的手還是那般穩，一點也沒有被她說的話影響。
“主子，好了。”
女子細細看著銅鏡，打磨過的鏡子清晰照出她的美麗，她自知美麗，她曾厭惡她的臉，可是，作惡的是旁人，為什麼傷害苦難都要受害者承擔呢。
女子是天下第一藥坊的主人，她繼承了她師傅的衣缽，卻僅僅因為她是女生，就受到層出不窮的打壓與各種外來勢力的入侵。
她曾搖搖欲墜，但外界傳聞她手段野蠻狠辣，反正不管怎麼樣，這藥坊在她手裡，並且愈發壯大。
她是李沐婉，在商界殺出一條血路的女人，也是頂頂好的藥師。
“主子，是將軍府的小公子，他聽聞您的身份，特來求藥。”
“將軍府？有意思，楚屹山？他求什麼藥，湊熱鬧。”
話雖然如此說著，還是撩起衣袍出了門，她這次來邊境就是為了送藥。
戰線吃緊，太子還未登基，老皇帝昏庸，送去的棉絮幾乎都是被層層貪汙剩下的，棉衣都敢如此作假，恍論藥材，其中可操作空間更大。
為國征戰計程車兵沒死於戰場上敵人鋒利的刀劍，反而在懷揣著無限希望撐著一口氣從戰場上下來後在己方供給的黑心棉花與藥物中失去生命，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他們死於人無止境的私心，貪慾溝壑難填。
挺諷刺的，所以，李沐婉帶著幾個人連夜從京城先行，帶來一群常用藥品。
剩下的藥品在後方由她的心腹護送。
她到了門口，少年仍是少年，即使上過戰場，仍舊青澀。
他身姿挺拔，站如松柏，在苦寒的邊境洋溢著青春。
“我來求您只為一味藥，我弟弟病了，他需要百年枯涵蓮做藥引，他只有一口氣了。”
少年仍是挺拔的，即使在求人，也沒有過於低聲下氣，因為沒有那個必要。
而李沐婉，最是看不得這種少年意氣。
“你跪在我身前，說不定我會考慮把你弟弟要的藥材運過來，據說你母親生你後不到一月病逝，你父親再無娶妻，你哪裡來的弟弟？”
女子輕笑，明明站在地面上，卻總是有本事讓人覺得和她一同陷入潮溼難掙扎的泥潭，被她捏著命門威脅。
楚屹山記得父親教過他，人不可露怯，怯懦只會讓別人蹬鼻子上臉，他不想怯懦，他要爭取。
這位李小姐，藥坊的主人也是被上一任藥坊主從屍山血海裡撿出來的，他有私心，他相信李小姐，若是還不夠，他會按照她說的做。
於是，他只是回答她的問題，“前些日子在夷子屠過的村莊裡撿來的，有東西讓我去救他，他身上都是傷口，我扒拉出他的時候他看著身上的屍體喊爹爹爺爺。”
李沐婉輕哼一聲......
“你倒是膽子大，揣測我，不想跪下？不願還是不想。”李沐婉含著笑意問楚屹山。
楚屹山端正清亮的眸光對著李沐婉的，他字正腔圓“父親說不能露怯，我現在很害怕，腿僵住了。”
李沐婉輕笑一聲，少年清亮的眸子讓她想起自己，雖然只大了少年六歲，但六年前，她也曾擁有這一雙清澈的雙眼，可利益吞噬著她，清澈中陰影橫生，她如今滿是算計。
“不付出報酬就想拿走主人家的東西嗎？”李沐婉調笑著，看了一眼巧心，巧心得到示意默默退開。
“我知道李小姐心狠手辣，滿腹經綸，此時您可以輕易玩弄我於股掌間。”
他隻字不提將軍，他不論藥坊主怎麼想，他此刻就是一個求藥的少年，他撿回來的弟弟病了，父親在外打仗，誠心求藥，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雖然他的腿是真的軟了。
“楚屹山誠心前來求藥，求藥坊主賜藥。”楚屹山說完就要往下跪。
李沐婉親自上前，她託著楚屹山的胳膊，慢慢把他扶起來，“我雖然心中算計頗多，可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明知危險卻還要義無反顧上戰場保衛國家的，碰巧，你的父親就是我最敬佩的那一類人。”
“藥坊主，我知道您的困境，您是否願意藉助我這個媒介去大膽放心做您想做的事情？”楚屹山站直了身體，他與李沐婉隔著安全距離，坦坦蕩蕩地說。
這附近都被李沐婉包下了，不用擔心有別人的耳目，他行事就大膽了些。
“你是個妙人，來之前打聽過我，剛剛是演的腿軟嗎？”大紅的丹蔻撫過少年帶有風沙的臉，少年沒被女孩子湊這麼近過，脖頸悄悄紅了一片。
“我知道坊主肯定不易，父親前些日子聽說您來，向我提了一些您的不易與難處，正好我未曾婚配，是您的合適人選，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楚屹山定了定神，強撐著轉移話題，“我不會喜歡您的您放心，我只是覺得太可惜。”
李沐婉仍是笑盈盈的，“有什麼可惜呢，是覺得我這個可惜沒生成男子嗎？還是你沒有我這番成就開始可信你不是我，沒有和我一樣的遭遇......”
“都不是，我只是可惜您生於這個過於男尊女卑的時代。”
楚屹山打斷她的話，帶著迫切與急切，“我只是可惜這個錯的時代，男女都是人，為什麼不可以平等呢？因為男人的身體構造嗎，還是因為男人的身體素質？”
“我見過活不下去的女孩子扮成男子闖沙場，她們更加的努力和勤奮。”
“可是與將領一同去受天子獎賞時就因為一句‘她是女子啊陛下，她犯了欺君之罪’就被押下了屬於她的宴會。”
“皇帝昏庸，最後這場獎賞宴會上酒池肉林，主角之一的她在陰暗的天牢待著，知道第二日皇帝想起她來，輕飄飄二字‘賜死’就決定了一個將領的命令。”
“她打退了夷子，可死在了她的宴會上。您說，我在可惜什麼啊？“他前半段說的信誓旦旦，但最後他的話語裡帶著迷茫與無助，像是在牢籠中，他沒有走出來。
李沐婉聽說過楚將軍夫人的故事，再次聽到她仍是唏噓，雖然皇權在上早已經將這件事壓下，但很多人都清楚這件事的始末。
”你不需要去可惜，覺得不合理就要去打破它，給你弟弟的藥已經送去將軍府，我的部下也跟著去了一個，讓她看看你弟弟的病，讓她照顧你弟弟。“
在一旁的巧手想說些什麼，被李沐婉制止了。
她摸著楚屹山的頭，”我見過你母親，很瀟灑，很...酷，她像一團火。“
她嘆息一聲，”回去吧，好好長大。“
將軍府裡，巧心說明來意就被管家親切地迎了進去，本來她們也收了將軍府的信的，是楚屹山青澀，訊息都沒查全就上門了。
一碗藥下肚，又有巧心在看護，楚屹山回來第三日翟煜就醒了。
少年乖的很，不吵不鬧，讓喝什麼藥就喝什麼藥，問他問題也都會回答，實在回答不上來時就彎著眼睛笑。
楚屹山第一次正經看翟煜他就在衝著他笑，如春水，清澈而溫暖，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