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整個晨讀的時間,林毅過的喜憂參半。他欣喜著這從天而降恩賜,同時又在心中的擔憂著那個不知何時才能再遇見的停水。

跟著腦海裡出現的一個又一個的主意,他又反覆的推敲、揣摩,最後又一個接一個的否定。

在最終選定方案前,林毅自已不知已幻化成過多少個角色,並以每個角色帶入各個方案中的不同的場景。細節到身邊每一個人,他們可能會說什麼話,可能迎來什麼反應,以及自已又當如何應對.....

包括今天一大早,班主任的訓斥這件事,也早已是在意料之中。只不過,他還想象不到,像這樣訓話到底要持續多久,後面還有幾次。

......

林毅最終決定的實施方案中,共包含兩個關鍵部分:巧立名目、示假隱真。

巧立“遲到”之名:

那天晚上放學後,林毅回去的很晚,他有意要卡在9點55分定點回到宿舍,也就是宿舍臨熄燈的前五分鐘。對卡時間這件事,林毅是擅長的,因為他已用在李倩身上沒有千回也有百回了。

林毅心裡估摸著時間,又看了下手機,隨後慢慢悠悠的從座位起身。離開時,還不忘拿走桌上的那本厚厚的英漢詞典。

待走到宿舍走廊拐角時,林毅就開始掛上了一臉嚴肅的表情,嘴裡唸唸有詞。不緊不慢的步伐,還要在不經意間稍作停頓,後又裝作認真的低頭翻看詞典。一系列的鋪墊做好後,林毅抬頭撒摸了一眼,見走廊內並無熟人,才三做兩步走到宿舍門口。

宿舍裡的觀眾還不知道演員就要登臺,依舊在毫無顧忌嬉笑打鬧著,搞的床鋪傳來一陣陣的慘叫.....

進了宿舍門,林毅馬上進入狀態,從人群中經過時,如入無人之境,毫不不理會周圍發生的一切,他雙眼不時向上翻著,一會又快速的眨巴幾下,一臉的思考狀。走到中間位置,他又停下腳步,快速從詞典裡翻找著......

“哎呦呵、哎呦呵、哎、呦、呵~”,不出所料的,隨著語氣一聲比一聲重的驚歎詞傳入林毅的耳朵,他知道他的表演已經吸引了觀眾的注意,而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哎呦個屁啊”,林毅對著最後一個聲音發出人重點回復。隨後又假裝一臉氣憤和無奈相的補充道:“哎,你說說,這些熊單詞,真是一個比一個難記”。

“哎呀,不管怎麼著,你這一關算是過去了,放心吧,後面的默寫,英語老師應該不會再挑你了”。

“就是,知足吧,你現在已經屬於解放地區了,可兄弟們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吶”,

林毅聽到如此心裡不由得一陣竊喜,回宿舍的路上他還一直擔心這群豬頭,怕他們看到自已的表演,聯想不到他今天爬黑板默寫單詞丟臉的事情。

林毅深知,一個好的理由,一定不能是自已蒼白的自證,而是要借他人之口,正如此時,一切計劃都在如願進行.....

林毅略作思考,連忙乘勝追擊:“非也,非也,豈不聞古之戰場,回馬金槍,最好還是有備無患,從今天開始,我要挑燈夜戰,有志同道合者加入不?”。

說完後,他又更加肆無忌憚的捧起書,裝模做樣的放聲讀了起來。

“什麼吊非也,非也,我看是非你大爺!”

“就是,快別噁心人了,身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英語單詞不會,這不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麼?”。

“哈哈,哈哈~”,一陣鬨笑後,喧鬧仍沒有結束。

“你們快別瞎胡鬧哈,咱們班就這一個好苗子,還等著他爭名次呢”,

“對,人家和咱們不一樣,班主任的小心肝,行行,學吧,學吧”,

“為中華之崛起而學英語,哈哈哈哈~”。

......

“哎,噓~噓~”!

熱鬧氛圍正濃時,不知是誰發出兩個大大的“噓”聲,空氣瞬間安靜,隨後就是一陣嘰裡咕嚕的上床聲。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豎著耳朵聽著......

隨著宿舍門外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所有人又同時鬆了一口氣。像是有了某種默契,沒再有人挑起話頭。

林毅此時不慌不忙的開啟了小夜燈,對著單詞比劃了起來。

“哎呦,臥槽,你這,來真的啊?”,張博察覺到了微弱的燈光,從上鋪半斜下來一截身子,伸著脖子,一遍望著,一邊壓低了聲音感嘆。

“不然呢?”,這句回答,林毅有意把聲音放的很大,但語調透著冷冰冰的認真。

見是無趣,張博收回了身體,在床鋪咯吱的幾聲後,整個宿舍在沒了任何動靜。

......

夜深人靜,熟睡的鼻息聲此起彼伏。

林毅把今日在默寫時不會的單詞,又狠狠的讀了好多遍,直至背的滾瓜爛熟。在這安靜的環境裡,他真的沉下了心,也真的是在認認真真的記讀。

恍然間,他自已竟也有些分不清楚,這到底是一場戲,還是內心自發的真實。

正如每件贗品大都隱藏著某些真實,在臨摹他人作品時,造假者會因為無法抗拒誘惑而在其中加入自已的痕跡。往往是某些平淡瑣碎的小細節,從一個不經意的筆觸,就會流露出造假者的真情實感,使得他無可避免地出賣自已。

如果熄燈前那系列行為,都是林毅的虛假表演,他就是臺詞裡描述的贗品造假者。而此時此刻,他正不可避免的在加入自已的痕跡。

也直到此時,林毅才放下了對這個計劃的最後一絲芥蒂。這個計劃的“遲到”,給他內心帶來些許不安,似乎隨著這深夜的刻苦,逐漸得到了平息。

不知過了多久,林毅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發酸乾澀眼睛。他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快到凌晨一點。林毅關掉了夜燈,拖著一身的疲憊,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要趕快進入睡眠,今晚“遲到”之名已立,只等明日“遲到”之實。那是一場和今日同等重要的戲份,他必須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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