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風首先將顫顫巍巍的小姨扶過跳板,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扶著小盈上船。

小姨的顫顫巍巍是裝出來的,而小盈卻如風拂弱柳,嬌怯怯一步三搖。

直晃得鍾風心焦,恨不得一把將她攔腰抱上船。

“盈妹,你不要低頭看水,只管盯著我的臉。”

鍾風握住小盈的兩隻手臂,倒退著將她一步步牽上船。

隔著面紗,鍾風也能覺出小盈的眼瞳似一潭秋水,簡直比她的膚色還要黑。

船孃將他們引至臥艙,嬌聲笑道:

“尊客,奴家姓甘,有事情只管叫一聲‘甘娘子’,我馬上就過來。”

姜半夏給甘娘子付了剩餘的船資,甘娘子再三稱謝,拿頭巾捧著銀兩去了。

上船前,姜半夏就買了許多點心、乾糧、肉乾、水果,準備給大家食用。

因為聽船老大說,要一直到第二天傍晚,船才能駛出鄱陽湖,等到了江口,才能泊船上岸吃飯。

鍾風與姜半夏住在靠近船尾的第一間臥艙,其次是商霽蕊與小盈,魏牧淵住在第三間,兩隻竹箱也放在他那一間。

每間臥艙都有一個舷窗,開啟後空氣流通,一點也不憋氣。

艙門是推拉式的,上面鑲嵌著掛鉤,可以從裡面扣上。

舷窗下一張小桌子,上面擺著一個腰粗的竹筒,兩隻茶碗。

竹筒上層的竹節上鑽開了一個小孔,裡面注滿了清水。

甘娘子說是今早才打的山泉水,可以放心飲用。

裡面有兩張床板,窄窄的床板兩尺有餘,兩張床板之間也就相隔兩尺。

床板上鋪著的草蓆倒是新的,散發出清甜的草香。

姜半夏讚道:“一張草蓆花去二百文銅錢,與人的感覺卻好。”

臥艙的走廊貫穿前後,上下臺階就可以來到船頭與船尾。

前艙門處有一道扶梯,可以攀上臥艙頂部,上面恰是一個露臺。

露臺四周有一圈圍欄,散放著一些竹凳,可供乘客休閒。

鍾風正站在前艙臺階處環顧四周,邱老闆上船了,興沖沖地招呼道:

“封相公,你們走得好快,我們先出的客棧門,反是後到了。”

邱老闆與曲掌櫃住在魏牧淵的隔壁,他的兩個夥計挑著箱籠行李進了底艙。

甘娘子陸續又領著一些人進了臥艙,有一對文士夫婦、一對爺孫,兩個像是父子或師徒的青壯年。

又上來了一對年輕夫妻,大概剛成親不久,那小媳婦還穿著新嫁衣。

一群當地人湧上船來為他倆送行,忙乎著送上各式糕餅點心,塞滿了小小的艙房。

就在這群人的吵吵嚷嚷之中,鍾風大約聽明白,新婚夫妻是要去虔城拜訪姑媽。

那小媳婦走進臥艙時,可能注意到鍾風在看她,馬上羞紅了臉,垂下頭擺弄著身上的紅嫁衣,

鍾風趕忙扭過頭去,心中盤算。

“臥艙裡的客人要就是這些人,倒也不甚複雜。”

“這些客人表面看上去都沒有武功,不像武林中人,底艙的客人就讓半夏去盤察。”

鍾風回到末尾的艙房,倒了一碗山泉水喝下肚,感覺十分涼爽,他聽到姜半夏在船 艄與水手們熱火朝天地聊天。

姜半夏自然滿口是水上人家的行話,與水手們談得投機,選他作伴當真是選對了。

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叫,“不行,潘大爺就要住頭一間房……”

噫籲嘻,那個醉鬼潘豹居然追上船來了!

真是如附骨之蛆,躲也躲不過。

甘娘子道:“客官,頭一間艙房已經被人提前預定了,人家指定要住靠近船首的第一間。”

潘豹大著舌頭說道:“他人呢……他人未到……頭一間就歸我……”

看來這傢伙是徹夜喝酒,現在舌頭尚未捋順呢。

甘娘子耐著性子道:“那位客人是一位縣丞老爺,人家要去虔城某縣上任。”

“早就說好了,我們要在豫章碼頭接這位老爺上船。”

一聽是位縣丞老爺訂了頭一間艙房,潘豹馬上不吭氣了,乖乖地進了第二間艙房。

看來這位以醉鬼面孔示人的傢伙,倒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該清楚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含糊。

高老大與甘娘子忙上忙下,清點乘客、貨物,交待注意事項。

稍後,高老大長喝一聲,“開船嘍……”

船首、船艄的水手解纜升帆,兩側有人撐著竹篙將大船撐離湖邊的淺水區,舵手不斷調整著方向,

除了姜半夏鑽進底艙巡風,鍾風一行人儘量少露面,他們只聽得頭頂上的露臺,時有人上上下下,說說笑笑。

鍾風躺在床板上,打了個哈欠,隨著身下的波浪起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少時間,他又被一陣吆喝聲吵醒,一睜眼發現姜半夏已經回來了。

“封公子,你聽,又是那個醉鬼在鬧事!”

只聽潘豹大吼道,“老子要喝熱茶,不喝你這狗屁涼水!”

甘娘子道:“客人上船前,我們就說清楚了,船上不生火,這一整船的客人與貨物,見不得半點火星。”

傳來茶碗被摔碎的聲音,甘娘子道:“客官,茶碗摔碎了,不用你賠,可船上也沒有多餘的。”

“你還有一隻茶碗可以喝水,再摔碎了,你只能自已上岸去買,可那也得等到明天傍晚了。”

甘娘子“噔噔”走出臥艙,那潘豹兀自嘟嘟囔囔罵個不停。

“又是這個討嫌貨,別理他了。半夏,你去底艙檢視得如何?”

“我隨意與人攀談,察言觀色,乘客裡基本沒有太咋眼的角色。”

“有些人要去粵州,有些人沿途就下船了。”

“好了,你抓緊時間睡一會吧,我方才睡得好香。”

“前幾天咱倆拼命趕路累壞了,白天睡好,晚上要警醒點。”

當晚,大船在淺水區下錨,乘客三三兩兩在甲板、平臺上歇涼,喧喧嚷嚷。

直到有了倦意,乘客方各自回去休息。

夜深人靜,臥艙板壁間忽然傳來一陣持續踢牆的聲響。

“咚咚咚……”,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那個新婚燕爾的年輕男子走出艙房,敲了敲隔壁潘豹的房門,期期艾艾道:

“這位先生,請莫要踢板壁了。”

那個文士也探出腦袋,惱怒道:

“這人犯什麼毛病,攪擾得大家無法安睡。”

潘豹拉開房門,一把將那年輕男子推了個跟頭,又蠻橫地晃著拳頭對那文士罵道:

“睡你娘!老子睡不著,你們也別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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