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風騎馬時是隨風輕飄飄使力,姜半夏則要使出全身力氣控馬。
兩人只能在乘舟時打一個盹,吃幾口乾糧,路途之上困頓不堪。
終於,在第三天下午,兩人終於趕到湖口。
鍾風心裡一陣輕鬆,遵守時間是成功的第一步。
總之,不能讓別人挑理。
湖口乃江湖鎖鑰,商賈興盛。
姜半夏找到一處潔淨的客棧,兩人投宿洗澡、吃飯。
吃罷飯,鍾風道:“扮啥要像啥,咱們現在身上的衣服還是容州穿過來的。”
“我不像秀才,你也不像伴當,且上街去買些衣物換上。”
鍾風從銀袋中掏出一塊金錠,交給姜半夏。
“咱們先找家錢莊換些銀兩,買東西方便些。”
一家錢莊內,姜半夏與那掌櫃、夥計吵吵嚷嚷,爭論著黃金白銀的成色、重量。
鍾風一旁暗自讚歎,虧得有姜半夏操持這些事。
自已進錢莊兌換金銀,向來都是拿上就走,從不與人爭辯,焉知沒有被君子欺之以方?
心滿意足地換好了一袋銀兩,姜半夏遞給鍾風。
鍾風搖搖頭,“以後銀兩就由你保管吧,你隨便看著買東西,錢花完再跟我說。”
兩人進了一家衣帽店,鍾風選購了全套灰色儒衫。
姜半夏買了青色長衫、短打,老闆還附送給他一頂羅帽。
兩人返回客棧,早早入眠。
三天來總算是睡在了床上,真舒服啊,這一覺睡得甚是解乏。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兩人趕緊吃過早飯,便直奔石鐘山而去。
旭日初昇,波光粼粼的鄱陽湖映出萬點金鱗。
此刻,石鐘山頂一片寂寥,尚無遊人光顧。
鍾風一邊踱步,一邊暗忖。
“自已向來習慣指使別人,這眼下就要聽從別人調遣。”
“不知能不能合得來,山尊真是給我派了個好活……”
姜半夏低聲喚了一聲,“封公子……”
鍾風回身一瞥,只見山徑上氣喘吁吁地走上兩個手牽著手的女子。
一個人到中年,一個恰在妙齡。
看上去她們像是一對母女,後面還跟著一個年約五旬開外的老蒼頭。
“接頭人到了?”
鍾風緊盯著他們的步履身段,但看上去卻不像是身懷武功啊?
那中年女子臉色蠟黃,顴骨高聳,看面相不是個容易相與的人。
鍾風心道:“千萬可別是她啊!”
那年輕姑娘嬌喘不息,不停地拿著一方手帕給自已扇風。
看來爬上這座不高的山峰已使她筋疲力盡。
姑娘柳腰纖細,五官生得別樣精緻。
卻只有一樣美中不足,就是膚色黯黑。
連她揮動手帕時露出來的手背、手腕也是黑黢黢的。
那個老蒼頭也是步履蹣跚,扶著山頂的一棵樹,一個勁兒大口喘氣。
這三人實在不像是武林中人,難道會是自已的接頭人?
那姑娘靠近峭壁旁,霎時沉浸在金光浩渺的湖光天色中。
只見她嘴唇微動,喃喃細語,卻聽不清她在吟誦些什麼。
忽然,兩行清淚滑至那姑娘的腮邊。
她低聲道:“姨媽,這神州勝景,眼見就與我無緣了……”
那中年女子捏了捏姑娘的手心,示意她噤聲。
然後,那中年女子狠狠地瞪了鍾風一眼,開口罵道:
“兀那小秀才,自打我們登上山頂。”
“你就死勁盯著我娘倆不放,你是在貪戀大姨的美色嗎?”
“看你衣冠楚楚,卻是個斯文敗類,你把聖賢之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出乎意外,遭人痛斥,鍾風猛然間吃了一驚。
他被噎得面紅耳赤,瞠目結舌,講不出一句話來。
姜半夏急了,衝上前斷喝道:
“兀那婆娘,嘴裡休得不乾不淨。”
“我家封公子才高行潔,豈容你信口胡言,汙人清白!”
那婦人一愣,隨即叉著腰回罵道:
“哎吆,主子理虧,刁奴出馬了。”
“賊漢子,你伸著你那醋缽兒大小的拳頭晃什麼,想打人嗎?”
“青天白日的,還有沒有王法了,快來人啊,有強盜逞兇啊……”
鍾風惱了,叫道:“半夏,我們走!”
姜半夏氣得哼哼一聲,兩人轉身欲待下山。
他倆剛走了幾步,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嬌笑,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吟哦道:
“曲江斬蛟何待酒,太白雲騰射大雕。”
鍾風頓時怔住了,這不是師父送給自已那把摺扇上的題詞嗎?
他狐疑地停下腳步,回身一看,一下子目瞪口呆。
先前那位臉色蠟黃、顴骨高聳的中年女子,
剎那間變成了一位豔若桃李、綠鬢紅顏的大姑娘。
她看著鍾風楞頭楞腦的模樣,微微一笑。
她兩手合攏,手指擺出一捧火焰的形狀,這正是華羽宗練氣的指法。
鍾風喜道:“師姐原來是我華羽宗同門,不知該如何稱呼?”
大姑娘哂笑道:“你叫我師姐?”
鍾風一愣,看著你比我大上幾歲,
我尊稱你一聲師姐,難道你喜歡我叫你師妹?
大姑娘看鐘風沒有吭氣,定是在腹誹自已。
她樂了,“輩分錯了,叫姨!”
“叫姨?”鍾風一時愕然,這從哪兒論呢?
大姑娘進一步解釋,“我師父是你師祖的小師妹。”
“我管你阮師叔叫姐姐,你可不得管我叫姨?”
她看到鍾風還在痴痴呆呆,於是不耐煩了,從袖中取出一面華羽宗行走的銅牌。
她將銅牌伸到鍾風面前,背面刻著她的名字“商霽蕊”。
“莫非你阮師叔沒有給你提過我的名字?”
鍾風恍然大悟,這名字他是聽說過的,商霽蕊時與師叔有書信往來。
他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位商師叔原來這麼年輕,還是個大姑娘。
華羽宗講究師道尊嚴,沒辦法。
鍾風深深地施了一個揖禮,“弟子鍾風,見過商師叔。”
商霽蕊笑嘻嘻地虛扶了一把,“鍾師侄免禮。”
頓了頓,商霽蕊道:“此後在路上走動,你還是叫姨為好。”
“何況咱們也不是外人,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我七八歲的時候,師父帶著我去海晏堂。”
“那時你大約一兩歲,剛剛學會行走。”
“我瞧你胖乎乎的樣子,甚是可愛。”
“正把你抱起來玩耍,你卻在我懷中撒了一泡尿。”
說著,她樂不可支,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