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宋,你很幸運,走了這麼遠還是在一起了。”伏城失笑,可下一秒卻有淡淡的溫熱縈繞在眼角,有些記憶一旦開啟就像洶湧的猛獸,將人心撕裂。

“是你上次提到的女孩?”

“她死了,是我害死她的。”攥緊的手指陷入皮肉之中。、

“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錯。”

“不是!她不是……”

“不是什麼?”

伏城的雙目停滯沒有再往下,只是攥緊了手中的酒杯,復而又放開,緩和了語調“我十六歲那年和家裡人鬧翻了,一個人跑到蓉城散心,來了最有名的藍桉樹這玩,那時我無聊蹲在樹旁唉聲嘆氣……”

酸澀的眼眶浸染了記憶,那張他深深埋藏的臉容再一次清晰地浮現,他的耳畔傳來那聲清晰的聲音……

“你怎麼?”

伏城嚇了一跳,捂著胸口看去,一張被風吹的通紅的臉容出現在眼前,是個瞎子,這女孩剛剛蹲坐在大樹之間,突然冒出,他差點以為見到鬼了。

伏城懶得搭理一個瞎子,翻了個白眼,靠在樹上就想好好休息休息,一朵藍桉花緩緩飄落在他的手上,抓起輕輕捻了捻,微微溼潤的感覺,餘光裡那小瞎子安安靜靜地坐著,閒來無聊,將這朵藍桉花扔進小瞎子的盆子裡。

“你怎麼在乞討?你沒有父母嗎?”

小瞎子的手摸向盆子裡的東西,有些微微的溼潤,伏城見她不說話只是抿唇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卻聽她突然道“藍桉花。”

伏城鼻子里長長嗯了一聲,他是腦子有病幹嘛要跟一個乞討的瞎子聊天。

“你知道藍桉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不知道,手機上搜一搜就有了。”

小瞎子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伏城的手停頓在手機上,鬼使神差地問向垂頭的人“懶得搜,花語是什麼?”

“我的溫柔只給你一個人,我不愛這世間萬物,就偏愛你一個人。”

伏城撇撇嘴沒有回應,他不信什麼狗屁花語,一朵破花而已,輕風拂過,抬眸看向那小瞎子,她似是有所感應,朝著他的方向微微一笑。

“喂,你是不是被什麼組織給拐賣,弄瞎了眼睛?”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年紀卻沒有唸書跑到這來乞討,十有八九就是被人迫害的。

小瞎子低垂著頭沒有說話,只是兀自轉著手裡的藍桉花,像是一把雨夜中獨自轉動的彷徨,伏城蹙眉道“說話啊?啞巴了?”

“我能說話。”

伏城失笑,這小瞎子是不是傻,他當然知道她會說話,他在諷刺她,難道聽不出來嗎?看起來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

“嘿,你是被拐賣的嗎?我可以幫你報警。”看著她又傻又單純的樣子,他不介意幫幫她。

小瞎子搖了搖頭“不是,我家住在這附近,你不用幫我報警。”

伏城眉宇一挑,不是被拐賣的,上學的年紀卻在這乞討?

“你是親生的嗎?”

“嗯。”

伏城蹲下身體,探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小瞎子,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親生爸媽因為你瞎了,不讓你念書,把你扔在這乞討?”

回應他的只是靜謐的沉默,但這沉默已經揭示了他想要的答案。

砰的一聲,鐵碗在地上滾了滾,零散的硬幣灑出,伏城拉住驚慌失措摸碗的小瞎子。

“你撿什麼?!你父母誰啊?我給你報警!”他媽的,什麼垃圾父母,人都瞎了還把人推出來乞討。

小瞎子突然冷靜了下來,真的如他所說沒有再去撿碗,而是甩開了他的手“不用報警。”

她的態度很冷,伏城的怒氣續在眉間“你是不是傻?他們在犯罪,對不起你的是他們,你幹嘛不報警,這種父母還留著過年嗎?你以為你能靠著他們養你?你還不如去孤兒院。”

“我沒有想過他們會養我。”小瞎子靠坐在樹旁如常道“你只是路過的,幫我報警又能怎麼樣,你能一直幫我報警嗎?還有,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

“你要去哪裡?”

“津城。”

“誰帶你去?”

“我哥哥。”

伏城沒有再多說什麼,小瞎子的意思是她的哥哥會帶著她離開這對可怕的父母?視線凝滯在她的臉上,有些煩躁地將地上的石子踢出。

“你怎麼了?不開心?”

伏城撇撇嘴,白痴,沒事幹嘛關心他生不生氣,卻還是開口道“沒有生氣,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天底下的父母都這麼地令人討厭,如果做不好父母,為什麼還要生孩子,切……”

餘光裡小瞎子垂著頭,像柳絮一般綿軟,似乎輕輕的一陣風就能帶走,沒來由地心頭浮上一絲複雜。

“喂,幹嘛不說話?”

“嗯?說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要說什麼?!”

伏城嘆了一口氣,小瞎子和周遭那些明豔靚麗的女孩完全不同,可這種柔軟的沉默像是一道絲絨抓著他,鬼使神差地停留。

小瞎子沉默著將碗重新放好,有一枚硬幣滾落在樹根的縫隙中,伏城蹙眉彎腰將硬幣撿好扔進碗中,聽柔軟而好聽的聲音響在耳側。

“謝謝你。”

伏城起身彈彈耳尖,拂去若有似無的髮絲,清了清嗓子道“小瞎子,你叫什麼名字?”

她有很多年沒有聽見別人問過她的名字了,仰頭想要清晰地辨認聲音的來源,眼前的視線再次暗了暗,她聽見那人語氣裡有一絲不耐。

“你叫什麼名字?”

“唐菲。”

伏城看著眼前的人,沒有說什麼,席地而坐,抬頭看著成片的藍桉樹,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睥睨的不屑在眼中浮現,手機徹底關機。

“你為什麼不回家?不喜歡爸爸媽媽嗎?”

“我沒有爸爸媽媽,我是孤兒。”伏城受夠了老太婆的控制,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自已好,卻沒有一次是尊重過他的意願。

抬眸看向旁邊的唐菲,語氣有些惡劣“喂,你爸媽這麼對你,你不恨他們嗎?”

唐菲側頭面向伏城搖了搖頭“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只怪自已無能。”

臉頰微微繃緊,因為無能所以永遠無法脫離掌控,唐菲輕飄飄地擊穿了他的驕傲,依照他的個性,應該踹翻她的破碗,可是他沒有,視線牢牢地定格在她風輕雲淡的臉上。

唐菲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已的臉頰,風輕輕吹過,將耳後的髮絲吹至臉龐,手上突然一陣重力,唐菲愕然,她的手被握住。

“你的手怎麼回事?”伏城看著上面皸裂的傷口,疤痕疊加,似乎是常年的凍瘡潰爛蔓延。

“冬天的時候太冷了。”

一陣按鍵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她聽到那人聲音有些兇。

“喂,警察嗎?這裡是藍桉街道,有個小瞎子在乞討,我懷疑她被父母虐待,你們……”伏城的手機突然被準確地奪走,掛掉了電話。

“你幹什麼?!”伏城兇悍地看著唐菲“你知不知道我在幫你!你看你的手,上面不僅有凍瘡還有傷口。”

“我知道,你報警沒有用,很多人幫過我都沒有用,你今天幫了我,晚上我就會捱打,明天就會被更早地扔出門,你可以救我一輩子嗎?”

一輩子?伏城沒有想過,但望著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強烈地,他想要抓住,蹙眉嚷聲道“幹嘛不能管你一輩子?你不相信國家,不相信法治社會,不相信警察嗎?”

唐菲忽然笑了,在伏城不明所以時,她道“謝謝你,你是個好人,雖然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伏城一噎,老太婆總說他脾氣不好,每次他都會原地爆炸,可是面對這個小瞎子,如此篤定又溫柔地道破,他卻沒有回擊,負氣地踢了一腳藍桉樹。

她說很多人幫過她,可她如今還在這,他不信沒有辦法,將人一把拉起,唐菲驚慌失措地掙扎著“你放開我……”

“你叫什麼叫?我又不會害你……”

“你放開我!”

伏城聽到她聲音裡的哭腔,愣了一下,放開了身側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見她像個烏龜似的抱膝蹲下,忍不住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是壞人。”

“那你拉我幹什麼?!”

“吃飯啊!”他離家出走,一路上氣的要命到現在連一口熱乎飯都還沒吃上,要不是好心,他才懶得理這小瞎子。

“我不吃。”

伏城蹙眉,他聽過其他女孩驕縱的無理取鬧地說這句話,他向來只會朝他們翻白眼,可眼前人聲音微弱地拒絕著,他一時之間沒有找到更好的對策,不自覺蹲下身體去瞧小瞎子的情況。

她將頭埋的很低,伏城側過頭不再看她,怕她的臉上會因為那一聲哭腔而掉下淚,女孩子哭最麻煩了。

唐菲的沉默沒有讓伏城離開,相反,她感覺到了這人一直在身邊,心裡有些害怕,卻無能為力,只能儘量地往樹樁靠攏。

過了好半晌,身側之人終於離開,可是很快腳步聲再次接近,她不知道他還想要幹什麼,本能地將頭埋進膝蓋中。

“喂,小瞎子,吃飯。”伏城撇撇嘴將一盒竹筒飯塞給唐菲“吃!不吃就拉你去飯店開房!”

唐菲怔愣了一下,害怕地一時忘了動作,很快溫熱被塞進手裡,撲鼻的飯香催動飢腸轆轆的腸胃。

“吃吧,你一個瞎子,我要真想對你乾點什麼,你什麼也反抗不了。”

她聽見身側人咀嚼的聲響,下一秒訥訥道“謝謝。”

伏城輕哼了一聲“我放了一隻老鼠在你碗裡。”他以為會嚇到身旁的人,卻不想她輕鬆的笑聲傳來,很奇異,心底莫名跟著這笑聲變得愉悅起來。

唐菲吃飯咀嚼的速度很慢,但一口接著一口,伏城有些明白,忍不住偷偷觀察起唐菲,她很瘦,是明顯的營養不良,細細瞧著,能看的出隱藏在衣服之下的傷痕。

橘黃的路燈統一亮起,為這暗沉的天空託舉起光彩,已經六點半了,還是沒有人來。

“你有爸爸媽媽嗎?如果你是被人販子拐來的,我有辦法救你。”畢竟也是吃過飯的交情。

唐菲點頭“我有爸爸媽媽,今天謝謝你,現在應該晚了,你該回家了。”

伏城不信“等你爸媽來了,我再走。”

“不行。”

她的態度很堅決,伏城嚷聲道“為什麼不行?!”見她瑟縮了一下,放低音量“他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為什麼不能見?”

“如果他們見了你,你會被纏上的,還有,他們在你的身上拿不到錢,就會在我的身上出氣,所以,求求你,不要讓他們發現你。”

凝滯的眼眸看著眼前人,她在哀求,他的生活裡沒有求人的姿態,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他也不屑於接受任何人對他的搖尾乞憐,因為他知道那些人都是為了討好老太婆。

可眼前的人不同,她在保護他?

“嗯。”

“謝謝。”

他將頭側向路燈的盡頭,很長很長的大道,他的心莫名被拉扯向遠方,難以平復。他依言在半個小時後離開,在酒店舒適的大床上輾轉反側,那張脆弱的臉容不停地浮現在腦海。

熟悉的號碼在螢幕上亮起又被熄滅,他要逃,要逃出老太婆變態的控制慾,耳畔傳來那聲輕飄飄的無能為力,胸腔裡的鬱結堵在心頭,半響之後嚷聲而出。

第二天中午受不了鈴聲的催促,暴躁地接起電話“有完沒完?!”

“伏城,媽媽是為了你好,聽媽媽的話去外國唸書。”

“我不去!你愛去你去!”他在這呼朋引伴好不快活,為什麼要去那些講著鳥語的鬼地方!

“留在這裡繼續和你那些沒用的朋友在一起……”

“你是想說你兒子也是個沒用的對吧?!”

電話那端嘆了一口氣“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你別煩我!”伏城緩了緩“我在這玩幾天。”

“好。”舒清文妥協道“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已。”

伏城啪的一聲刮斷了電話,十秒之後,銀行卡到賬十萬,伏城煩躁地埋首在枕頭中,翻開手機開啟相簿。

看著螢幕上女孩吃東西的側臉,心思沉了沉,這幾天也無聊不如就把這個小瞎子當個樂趣。

於是他連著出現了三天,將小瞎子的家庭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嘖!不是很好的觀感,醉漢老爸,懦弱老媽,無能為力的哥,唐菲的命運被錘到了谷底。

不出意外,她這輩子都只能待在這該死的地方自生自滅。

在第四天,兩人吹著晚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他忽然道“想不想去國外,我帶你走。”

唐菲愣了一下搖搖頭“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等你哥哥成才得等到猴年馬月,你不跟我走,留在這,哪一天要是遇到流浪漢被搞大了肚子,你就完了……”

伏城話還沒說完,見身側的人緊繃著一張臉,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有辦法。

“所以你走不走?!”

唐菲已經習慣了身側之人的嚷嚷,知道他並非是真的壞,只是沒學會怎麼心平氣和地表達而已。

“你的家人不會同意你帶著一個瞎子去國外,何況我去了生活費誰來負責,我去又能幹什麼?”

“你不用管,我家裡有錢多帶你一個無所謂,你的生活費我來負責,去了之後你就陪我聊天給我解悶。”

按照以往的情況,即使他在不願意最後老太婆都會按照自已的心意去執行,這個出國的決定從來都不是他可以參與商量的,既然要走,那,帶個小瞎子氣死老太婆,不讓帶就不去!

唐菲微微一笑“我很羨慕你,沒有後顧之憂可以隨心所欲地活著,我也很想看看這個世界,可是我再也看不見了,你在我身邊四天,我也不知道你究竟長什麼樣,也不知道你是為什麼會陪著我,總之這幾天謝謝你,我很開心。”

伏城的心輕輕陷了進去,抿唇看著風輕輕吹散她前額的髮絲。

“摸吧。”伏城見她發呆,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是說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嗎?老子便宜你了,模吧。”

唐菲怔愣在原地,直到被人強硬地抓住手往溫熱的臉上摸,是一張稜角分明的輪廓,他的鼻樑很高,手指像是經歷了盪鞦韆一般,摸至雙眼,濃密的長睫微微一顫,掃過她的指腹……

蹲在她的面前,他離她的距離很近很近,能夠看清她臉容上細小的絨毛,始終抿著的嘴角嚴絲合縫,他見過很多女生,她們落落大方,生命蓬勃,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恬靜的性子,像是棲息在樹上的鳥兒。

她的眼睛應該和鳥兒一般靈動璀璨。

當溫熱覆蓋雙眼,悸動纏繞身體的那一刻,唐菲呆愣在原地,待她反應過來,那股溫熱已經猝然離開,她聽見伏城支支吾吾的聲音響起。

“我忘記帶東西了,先走了。”

匆忙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唐菲後知後覺地伸手覆上雙眼,那是她醜陋的疤痕,而他卻吻了那……

腳步聲再次清晰地傳來,唐菲仰頭循聲望去,唇瓣被全然覆蓋,雙手被強硬地握在手裡。

掙扎的雙手在他喚出自已的名字之後戛然而止,是他,他又回來了,她聽見他說。

“唐菲,我好像有些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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