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以為翁主是個聰明人,可在他多次提點下,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翁主仍然固執已見,有那麼一瞬間,他都差點建議翁主去看看大夫,治一下腦子。

翁主最終還是嫁給了太子,韓清並未多說什麼,便是連百年好合這樣的祝福語都未說出口,或許在翁主反駁他的那刻,他就已經看到了翁主的結局。

大漢皇帝的每一任元后,沒有一個是好結局。

“若大人相信我,我可以幫大人解決這個麻煩。”

面前的女子不卑不亢,眼裡的慌張雖然被掩飾得很好,可是又怎麼逃得脫他的眼睛。

韓清屏退了帳中的其他人,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並未輕視女子,而是很認真地問了一句:“你是指我即將被賜婚這個麻煩嗎?”

女子抬頭,十分肯定:“是。我知道大人不喜賜婚一事,可陛下的旨意還未下達,一切就還有迴轉的餘地,大人可以將我當作筏子……”說到這裡,女子跪在地上,“我可以為大人分憂。”

分憂,分什麼憂?

韓清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女子話裡的意思。

從前,金陵城中不是沒有貴女覬覦他府內主母的位置,他向來也不以為意,畢竟野心從來不是一個壞詞,有人想透過他享盡榮華富貴,也有人想透過他結交到達官貴族,他也不惱,也樂意幫那人一個忙。

天子聽到後,好生笑了他一番,還說他心腸過於柔軟,小心日後被人算計了找不到門路。

他也只是笑了笑,並未反駁。

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向上攀爬的權利,便是路邊的乞兒也應該有為自已爭一番勇氣,前人不是有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所幸他介紹的那幾人都有些本事在身上,也都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那位曾經嘲笑過他的天子又開始讚歎他看人的眼光不錯。

韓清還是沒有說話,那是他們自已厲害,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將女子扶起來,輕嘆一聲,問:“你可知如若我真的答應拿你當作擋箭牌了,你會遭遇什麼?”

“知道。”

韓清笑了,為女子斟了一盞茶:“不,你不知道。

在外人看來我年少有為,身居高位,一母同胞的兄長是當今天子寵臣,便是太后和年老的太皇太后對我都多加讚賞,可你要知道,這些榮寵的背後是數十雙眼睛盯著,半點差錯都不允許出現。

我雖然被陛下封了將軍,可我向來不喜歡與人周旋,否則金陵城中也不會傳出韓府二公子耳根子軟的流言。

其實,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我是不屑與之為伍。

榮華富貴,他們要,我也很樂意給他們,只要不過火,在民間得個任人善用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子符這才重新審視這位少年將軍來,心下也有些明白,能與她說出這番話,想必是認同了她的提議。

韓清沒在意她的情緒變化,反而越發嚴肅起來:“我可以同意你的請求,但在此我要和你說明幾點,你可願意聽?”

“但憑大人做主。”

韓清扭頭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家中並無通房小妾,除去灑掃婢女,府內也無任何女子。

我有個紅顏知已,是秦樓楚館的名妓,彈得一手好琵琶。

成親後我不會和你行周公之禮,因為我並不喜歡你,甚至不愛你。但我會給你應有的尊重,韓府女主人應有的榮寵與尊敬,沒有人敢對你不敬。

可你要幫我應付那些皇親貴族夫人的試探,甚至還有來自太后、天子的幾位姐妹、皇后的探究。

這是很難的一件事,那些人常年混跡貴婦圈子中,說話也是九曲迴腸,稍微不小心便會得罪某位誥命大臣的夫人,它會讓你心力交瘁,再也回不到從前,甚至還會讓你整日鬱鬱寡歡。

一旦你戴上了韓府夫人的帽子,就很難摘下了。

即便是這樣,你也願意嗎?”

韓清的話似乎處處都在展現這段路程的困難,可子符卻有不同的見解,這位將軍看似處處不留情面,實則卻連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如此周到。

子符覺得,這位小將軍實在太過善良了些,這樣善良的人是很難開心的。

——

身側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聲,韓清回過神來,他遞出一罈酒:“你這人真是奇怪,平日裡冷著一張臉,旁人都不敢和你多說一句話,唯獨對我和顏悅色,總讓我覺得你不是對我有所圖謀就是……”

頓了頓,突然轉過頭,他看著紫胤的眼睛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認識我?”

紫胤接過酒罈,並未開啟,自來了天墉城後,他已很少開谷,除去每月騰出時間與屠蘇和陵越團聚之外,他幾乎每日都待在劍閣。

他明白韓清話裡的意思,搖頭。

至少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與這位韓將軍有所交集。

畢竟一個是漢朝將軍,一個是隔了數百年的人,如果非要說認識,便是在這不知名的世界。

韓清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可不是真正的韓清,應該說是此刻他已非韓清,用五六年去理清前塵記憶,聽起來不難,但是很匪夷所思。

這位祭酒先生出現的那刻他就知道,此人非凡塵人。

待他二十歲完全恢復記憶的那刻,他三年前的猜測終於被印證了。

要問為什麼他這麼篤定,自然是這一世他所經歷的苦楚和身份是他自已選的,所以在慕容紫胤出現後他的記憶居然開始提早恢復,這樣的紕漏在從前千百年輪迴中卻是從未出現過的,所以在徹底恢復記憶的那刻,他找人算了一卦。

好巧不巧,那位大師的卦象也顯示這位祭酒先生是唯一的變數。

這可有意思了。

所以他推遲了自已詐死的計劃。

面對有意思的人,他往往很願意結交,雖然可能會給他帶來些許麻煩,但是所謂的麻煩遠遠沒有變數來得真切。

他忽然問道:“紫胤,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死得特別可惜?”

紫胤面色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可他微顫的眼睫還是出賣了他。

韓清唇畔的笑意更甚,對著月色飲了一口酒,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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