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卡加村外小廟前,幾個人正在拉著石滾碾壓青稞麥。兩個村民打扮的人從東邊過來,快到小廟前了,其中一個喊了一聲“洛桑”。幾個人停下手中活計,洛桑答應著上前幾步。

“大寺的人讓我們順便通知你們回寺去,明天就開集了。”說完又向西走去。根柱和洛桑高興得直蹦,那個與洛桑和根柱同來的喇嘛望著剛才那個帶話人走遠的背影,好像在想著什麼。

山區的夏秋季節,幾乎夜夜有雨,佳莫她們才走出不遠,雨就時大時小地下起來。中途,佳莫將十個民兵安置在了路邊放羊人避雨的巖洞內。山路泥濘,有的地方只好牽馬步行,天快亮時,雨停了,帶路喇嘛指著一處山窪說那就是卡加村。佳莫同旺秋商量了一下,由一位喇嘛帶著旺秋和30個民兵繞到村後,自已這一組先在這裡停下,等天明再行動。

此刻的佳莫被眼前神奇的景象迷住了。山窪裡是一片濃濃的白霧,一陣風過,白霧就薄一層,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一層層地揭,先是顯出村莊模糊輪廓,太陽一露頭,清晰地展現出來。

多傑眼尖,向不遠處一指,佳莫發現小廟就在前方100多米的不遠處,於是讓帶路喇嘛去通知洛桑三人。帶路喇嘛過去了,不一會兒就在齊胸高的圍牆後用勁招手,佳莫命其他人等候,自已帶小麗和多傑跑過去。

圍牆後除了帶路喇嘛,還站著一位老阿尼,就是這座小廟裡的,她說:“剛才霧大的時候,有個鄰村村民過來說他阿爸死了,要做個超度法事,請他們三人去了。”稍頓,“不遠,順著路往西五六里地即是,隔一道坡就是布魯克巴的森村。”

“有抄近的路嗎?”佳莫問。

“從村北小路插過去能近一半,只是中間要過一道河,剛下過雨,水有沒腰深。”老阿尼說。

告辭阿尼出來後,佳莫讓多傑通知山坡上的民兵,留一人看守馬匹、武器,其餘八人過來會合,抄小路追趕。出村不遠就是那道河,二十來米寬,一摸,水冰涼。顧不得了,男人們脫光衣服,兩個強壯的揹著佳莫和小麗,過了河。佳莫命令所有人小跑追趕。

旺秋在村子後面等了半天沒有動靜,就派個人去分手的地方探看。那人回來報告說,那裡一個人都不見了。旺秋想,肯定是情況緊急來不及聯絡,看前邊山路馬匹難行,就當即讓喇嘛帶20個人拿上武器隨自已徒步順大道接應。

這邊泥濘的山間小道上一溜兒走著四個人,霧還沒有消散,周圍寂靜之極。

“怎麼還不到呀?”

“你不是說只有五六里嗎?”

兩個孩子已經滿身是泥,氣喘吁吁。

那個村民只管在前邊走,偶爾說一句:剛下過雨、山路難走、快到了,等等。

“聽口音,你是布魯克巴那邊的?”喇嘛有些疑惑。

“離得近,口音差不多。”

“孩子累了,歇一會兒吧。”

“天不早了,你知道,上午就得背到場子。”

正說著,只見前方路邊上坐著十來個人,見他們過來,有個人起身問:“你們是不是從達旺過來的,開集了沒有?”那村民說:“不是。”話沒說完就急匆匆要走,又有人問:“戲班子是哪裡的,是鎮上的還是錯那來的?”沒等他回答,又有人上前拉他們,邊拉邊說:“別急嘛,歇一會兒再走。”那村民著急地說:“家裡死了人,等師父們去做法事呢。”說完又繼續往前走。

根柱和喇嘛正跟著那村民走,後面傳來一下微弱的咳聲,兩人扭頭看去,大吃一驚,只見給佳莫帶路的喇嘛噓了一聲,擠擠眼,二人會意,不做聲,四個人繼續前行。走了不到二里地,開始下坡,那個村民指著前邊的山口說:“到了。就是這裡了。”這時,從兩邊的棚子裡走出十幾個士兵,一名將官模樣的人問道:“帶來啦?”村民點點頭指指後面。

將官掏出一張紙抖了抖,摸了摸小鬍子得意地說:“奉法王手諭,捉拿妖僧洛桑。”

剛才那個村民兇巴巴地走向兩個孩子,“誰是洛桑?站過來。”

將官倒是大度地說:“別嚇著孩子。不用怕,跟我們走一趟,過幾天就放回來。”

兩個孩子一邊退一邊搖頭。

“我叫多傑。”

“我叫根柱。”

“我們不知道誰是洛桑。”

喇嘛剛想上前,一把明晃晃的刀已橫在胸前。

“不說?認出來可就不客氣了。”將官一擺手,過來兩個士兵,正是昨天順便捎話的“村民”。本來這次來卡加村,洛追是給洛桑起了個臨時名字的,昨天被人猛一叫,沒反應過來順口答應,暴露了身份。

這二人上前仔細瞧了瞧,衝將官搖搖頭。將官一把抓住今天帶路的“村民”——一個小軍官,吼道:“怎麼回事?”

小軍官上下打量,覺得一人面生,指著多傑說:“一開始上路不是他……”想了一會兒,大叫一聲,才意識到怎麼回事,遂將途中遇到的事情向將官說了一遍。將官叫德木扎,是布魯克巴的一員大將,法王允諾他,只要捉住妖僧,就封他為達旺總管。

“追!”德木扎率50名士兵跑步追去。

佳莫等人到底體力消耗太多,不久就被追上了。

將官一伸手,“交出來。”

佳莫讓眾人退到路旁,和小麗走上前。

“我這小妹想與將軍比試比試,若輸了,把人交給你。”

德木扎沒料到,在這曠野之地竟遇上如此俊俏的兩位佳人,忙說:“好好好,小妹若輸了,連你二人一齊交給我。”

那群士兵在後面哈哈大笑。

德木扎掄起手中大刀呼呼作響,小麗同佳莫對了一個眼色,拔出雙刀迎上。一個刀勢沉重,劈來如雷鳴電閃;一個刀走飄忽,舞動如漫天飛雪。兩旁人眾,一邊看傻眼一邊揪著心。忽見小麗一個躍起,足有半人多高,雙刀齊齊向對方頭頂砍去,德木扎舉刀相架,火星亂迸,手臂發麻。

這一招叫“沉香劈山”,是雙刀對陣長兵器的絕殺招,關鍵是抓準瞬間機會,立奪其命,若一旦被對方架住雙刀,身體懸空,前胸無遮,幾乎必傷無疑,故不肯輕出此招。今小麗出此險招是有備而來。

德木扎感到這一刀有些份量,略向後仰,前腿後收,只聽嗖一聲,一條繩索猶如貼著草皮飛躥的細蛇,把他的兩個腳腕緊緊捆住,隨著繩索一提,結結實實一個屁股蹾摔倒在地,大刀扔出好遠。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雙刀早已架在脖子上。幾個民兵跑上前將其綁住。

那群士兵不知該如何辦,亂成一團。

佳莫學著德木扎剛才的樣子,一伸手,“交出來。”

小麗揪住他的耳朵,舉刀說:“快點,不然切下一隻餵狗。”

德木扎只好喊過小軍官先放回三人。

佳莫對剛才假裝村民的那個軍官說:“這位兄弟,我們無意傷害將軍,為了避免發生不愉快之事,你去告訴手下退回,不準跟蹤,你牽兩匹馬跟我們走,到前邊,我就放你和將軍回去。”

半路遇上旺秋率領的接應人員,多傑逗那個小軍官:“真不好意思,今天你阿爸上不了天葬臺啦。”眾人大笑。又走出一段後,才放德木扎回去。

“慢慢走吧,騎不得馬。”

“回去用熱水敷敷。”

“怕是要腫幾天。”

“哈哈……”

傍晚,一行平安返回達旺寺。

天漸漸黑下來,20多人出布達拉宮,騎馬向西行去。

哲蚌寺事先已得到通知,第巴大人將蒞臨,聽見外面大鑼敲響遂開啟寺門。甬道及大經堂內,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只見八面旗牌前導,隨後二人各捧一匣,桑結和達瓦身著朝服,身後有數名隨員。

桑結嘉措威嚴地向下掃視一眼:“諸位活佛、高僧、同修,大皇帝已下旨批准五世佛爺轉世靈童坐床,然近日有奸人製造謠言,公然對抗朝廷,居心叵測。三大寺竟有人輕信,致使群情洶洶,爾等修行三學,定力安在?”

桑結一揮手,兩名侍從從匣中取出皇帝聖旨和五世達賴血印手帕,盛於盤中高高舉起。經堂內鴉雀無聲。

桑結一字一頓鄭重道:“現在我向格魯僧眾宣佈:偉大的五世轉身在山南錯那,俗名洛桑,靈異著著,確認無疑。”外面秋雨淅瀝,此時隱隱傳來這個季節少有的雷聲。

“乃瓊巫師何在?”桑結厲聲道。

那巫師哆哆嗦嗦站出來。

“白哈爾大神乃雪域首席護法,非達賴佛爺和第巴府不得迎請,爾竟敢擅自請神,胡言亂語,致大神發怒,該當何罪?來人!杖一百,逐出神廟。”

巫師哭嚎求饒,被拖下受罰。原來前些日子,這巫師顯受人指使,在一次例行降神儀式中,暗示五世達賴已不在世間,掀起一場風波,桑結當時出於種種考慮,對這位藏土第一大巫隱忍未發,此刻局勢危殆,不得不痛下決心,果斷出手。

“根敦活佛可在?”

“大人,活佛身體不適,未來。”旺堆上前低聲回稟,目光有些異樣。

桑結示意達瓦宣佈散會,會後他隨旺堆去看望活佛。旺堆先推門入內稟報,不想卻馬上驚慌返身,說“活佛方才圓寂了”。事發突然,眾人一片慌亂。桑結向跏趺而坐的活佛法身深深頂禮,獻上哈達,只消幾眼,已判斷出活佛是昨天這個時候辭世的。他心裡明白,要不是隱瞞活佛圓寂的訊息,恐怕哲蚌寺昨天就亂了。想至此,桑結心裡一陣悲涼。他囑咐執事堪布一定要做好活佛的善後事宜,臨走時緊緊抓住旺堆兩手,雙方心照不宣。

當晚,桑結提筆給五世班禪寫信,告知靈童已在錯那轉生,經占卜,九月十七日為受戒吉日,敬請佛爺屆時前往浪卡子為靈童剃度取名云云。

多爾濟在第一時間獲悉桑結在哲蚌寺公佈了靈童,果是洛桑,他明白必須在訊息傳到達旺之前,採取最後一套方案。就在桑結寫信的同時,他的密使連夜出發了。

次日一早,大昭寺廣場法號法鼓齊鳴,在臨時搭建的臺子上,第巴大人向聚集的僧俗民眾宣佈了五世達賴喇嘛圓寂的訊息,,出示了皇帝批准其轉世靈童坐床的聖旨,並宣佈塔布為宮、府迎請靈童的專使,即日起程,坐床日期將請乃瓊巫師降神確定。達瓦宣讀了第巴府對宮中正副總管的任命,以及立洛追加措為達旺寺活佛、封旺堆為乃瓊大巫師的決定。

事後桑結剛回到宮中,即接到府中幹員報告:前天十王爺管家道布登陪同女主人哲木蘭到哲蚌強巴殿,為其母昇天週年佈施祈禱;宮中副總管諾爾布也有事前往。

巧合?雖早有預感,但得到這一報告時,桑結還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洛桑回到寺裡的第二天,那位消停了幾日的姑媽又來寺前叫喊,還帶了不少人。從卡加村回來,洛追問過洛桑,洛桑想了想,說是有個姑姑,只記得她很兇,阿爸死後她曾來家與阿媽又吵又嚷,鬧過幾回,後來這些年再無來往。聽說這個姑姑要他同什麼表姐成親,洛桑連連皺鼻擺手。依照師父建議,洛桑在客堂單獨會見了姑姑,明確堅決地表示無意與表姐成親。

“孩子,修行也不妨礙娶妻成家呀,這種事多啦。”

“可是我修的是格魯黃教,不允許娶女人的。”

“那麼說你改教啦?不後悔?咱家祖輩可都是信寧瑪的。”

“不後悔。”說完,洛桑頭也不回跑了出去。

姑媽是決不會罷休的,因為早有人向她許諾,若親事成了,會送上100枚尼泊爾銀幣的禮金。為此,這位姑媽幾乎夜夜作怪夢,不是笑醒就是哭醒。

這一日,洛追發現大寺周圍圍觀起鬨的人明顯增多,其中多有生面孔。

“我們門巴一代一代傳下寧瑪,不能改了規矩。”

“要說咱雪域,寧瑪是正宗,他們那些個教派才幾年呀。”

“黃教不讓娶女人生孩子,怎麼往下傳啊?”

“所以他們拉咱們寧瑪的人入他們教派。”

“聽說她侄子同意成親的,寺裡不讓,不放人。”

“按老規矩,這姑舅成親是誰也不能阻擋的。”

“咱們找央熱喇嘛去評理,看他怎麼說。”

在達旺地區,特別是門巴人中,姑舅成親相當普遍且受人看重,通常若一方提出,對方沒有特殊理由是不能回絕的。過去,發生過因對方回絕而把人搶走的事,這種作法居然在當地能得到諒解。後來“搶親”逐漸演變成一種儀式、娛樂。

洛追萬沒料到,洛桑身上竟真上演了一出“搶親”的戲。

下午,寺前廣場的人越聚越多,有人發現通往布魯克巴的路上,騎馬的、步行的,縷縷不絕。

“大哥,我覺得不對勁。”旺秋擔憂地說。

“大哥,旺秋說的對,白天人群中那些議論,有的不懷好意,是在挑撥、鼓動,我想……”佳莫也學著旺秋叫洛追“大哥”。

“小姐請講。”

佳莫逗趣地說:“小姐嘛——無話可講,倒是佳莫有個想法。”

洛追笑著點點頭,他很佩服佳莫的智勇雙全。

“大哥……”

還未等佳莫開口,忽然寺外喊聲大作,一個侍從慌忙進來稟告:“大人,外面有人要衝入寺內搶人。”顧不上討論了,幾個人趕到觀音殿臺階上向寺外觀望。

秋日天短,不知不覺天色已發暗。

“大哥,天黑前一定要把人群勸離寺院,否則容易發生意外。”佳莫小聲道。

姑媽換了一件紅袍,頭上裹著形狀奇怪的綴有松耳石的頭飾,脖子上掛一長一短兩串佛珠,她不停地向周圍人講:“昨天去恭請卡門河守護神,剛才廟裡傳來神諭,大神發話了,說今天是火牛年迎親吉日,要是受阻,明年河道不暢,怕是要發水。”

有人喊道:“寺裡憑什麼不放人,走,找央熱喇嘛去要人。”

“他不放就搶。”

“對,走哇。”

……

場面混亂起來,天已漸黑,點起許多火把,人群在向寺門移動。

寺門開了,洛追走出來,站在臺階上高聲說道:“諸位鄉親們,聽我說,大家都知道,格魯派是不允許本派僧人娶妻的。今天上午,我特意安排孩子同他姑媽見面,孩子已當面明確回絕了這門親事。他姑媽啦,你說是不是呀?”

洛追在這一帶是很有威信的,人們逐漸安靜下來。

有人小聲說:“就怕河神不高興,明年……”

洛追解釋道:“如果兩個年輕人同意卻被阻,守護神會不高興,事情根本就沒成,何來的高興不高興?大家若不放心,我明日去廟裡禱告。”

顯然有人不願意看到事情就這樣結束。

“那孩子懂什麼?還不是別人說了算。”

“我知道孩子原本是寧瑪僧,他們憑什麼拉去入了黃教。”

“我看孩子是不敢說,咱們去給他撐腰。”

後面有人在故意往前擠,人群逼近了寺門。

佳莫知道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可一時也找不到辦法。寺內僧人紛紛湧向門口,一旦動起手,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佳莫和旺秋、小麗極力勸阻眾僧。

洛追更清楚,黃教在這片土地紮根不久,有人利用這一點,互相勾結、煽動來實現他們的陰謀,他迅速思考著對策。正在這時候,一個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從達旺寺側後沒有圍牆的地方走出一個人,火把明亮,洛追一瞅之下驚呼道:“洛桑,你回來,回來!”洛桑可能沒聽見,緩緩的步子顯出幾分沉穩。

洛追明白,倘若現在上前去拉,立刻就會爆發衝突。

全場很快安靜下來,只見洛桑口齒朗朗地講道:“我就是洛桑,今天的事因我而起,也應該由我而熄。為此,我作出兩個決定:一、我根本不會也不可能去答應這門親事。阿爸死後,這位姑姑是怎麼對待阿媽和我的,她心裡最清楚。今天是10年後頭一次見面,卻提出成親,要是換成你們,會答應嗎?二、達賴佛爺和第巴大人主張教派平等,這些年來,達旺寺和我師父央熱喇嘛為鎮上和村民辦了多少好事,大家夥兒心裡沒數嗎?我來大寺學習是自願的,可為了避免誤解和衝突,我從明日起仍回烏堅嶺寺。大夥兒回去吧。”

洛追來不及想別的,脫口而出:“洛桑,你回來……”

洛桑回頭望了一眼,抬腿準備向鎮子走去。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片沉重雜沓的腳步聲,透過樹林間隙,從一條龍似的火把能估出人數不少。所有人都呆了,扭著頭張望。先跑過來十幾個騎馬的,旺秋眼尖,已看出來的正是央金,忙跑過去急促地說:“出事了,你先讓民兵圍住寺,隔開那些人,一會兒再細說。”

500民兵迅速在寺院和人群中拉起一道人牆,佳莫手急眼快,早就幾步躥出去,將洛桑連扯帶挾拉了回來。

還未等人群散盡,洛追又一次癱軟下去。

眾人將洛追攙扶進寺。旺秋講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央金說:“大人批准了這次訓練計劃,一路上我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今晚原本宿營在勒門鎮,可心裡不踏實,連夜趕來,上了前面那個山包就望見這裡火光一片,我是命令士兵跑步過來的。”

“謝謝你和兄弟們啦,我叫寺裡安排吃住。”洛追像剛害過一場病似的,聲音非常虛弱。

“不用了,一邊行軍一邊吃飯,這是總部要求的。防止夜間發生意外,明日再調整部署。”

洛追吩咐旺秋去陪陪洛桑,又讓根柱過來。根柱講了剛才寺內的情形:“正當前邊鬧哄哄的時候,我們聽到寺側未完工的圍牆外有人在悄悄靠近,一個人命令說,等人群一衝入寺門,就翻過去趁亂動手抓人、放火……聲音有點熟,好像是布魯克巴那個小軍官。當時我很害怕,想來向師父報告……洛桑抓住我說,不能因自已而毀了大寺和師父,讓我別動……他走了出去。”根柱結結巴巴,話也說不連貫。

洛追跪在室內菩薩像前合十,口中連說:“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師父,”根柱叫道,“忘了件事,洛桑出去後,等人群散去,那個小軍官也帶人走了,可有幾個人影翻牆進來了。”

“幾個人?”佳莫問。

“看不太清,三四個?四五個?”

大寺後半部分是幾排僧舍,隨山勢遞高,旺秋將洛桑和根柱送入一間僧房,在外加鎖後離開。後半夜,如鉤西墜,月色迷離,兩個黑影從兩側接近那間僧舍,將門鎖扭斷摸入,同時從屋頂平臺跳下二人放風接應。但腳跟尚未站穩,身後又閃出兩個人影,內中一人揚臂一甩,絲繩纏住對方脖子,另一人像只貓,躍起踹向對方後腿彎兒,趁其上身後仰,順勢將匕首插入脖頸。那二人未及發出聲響即送了命,屍體被拖到附近坡下。

進屋的二人很快返身出來,顯然未得手,又不見接應者,遂向兩端張望,見有人影晃動於是趕過去。在一片草地上,四人捉對廝殺起來。

與佳莫對打的是一個小個子,異常靈活,二人兵器都是雙節棍,但聽得互相敲擊,有如鐘磬,待細觀似金剛作法,僧尼雙修。佳莫不由大驚,這“參佛雙節棍”乃師父自悟所得,他如何也會?

小麗的對手是一壯漢,舞動一根等身長的鐵棒,他大概瞧出對方是個女的,格外來了精神,掄得呼呼直響,密不透風。小麗騰挪閃轉,窺測破綻,偶用雙刀擋架,覺出對手力大無比。壯漢大約有些急躁,一連幾個弓步直刺,將小麗逼到坡腳下,待收棒再刺時,小麗做出反擊架式,揚手飛出一刀,壯漢冷不防急用鐵棒撥擋。但見小麗猶如一隻伏地金鼠,往對方腳下就勢一滾,手中柳葉刀同時往上一挺,將壯漢從襠部直豁到心口。這招叫“滾地單刀”,也是女子雙刀對陣長兵器的一個致命招數。

小麗送個暗號,佳莫突然將手中雙節棍與對方的纏死在一塊,然後雙方甩掉兵器徒手打鬥。佳莫使出“金剛點燈”,十指如匕,直戳過去,對手還以“閉關靜修”,抵擋得嚴絲無縫。小個子發現同伴倒地,急於脫身,竟使出魚死網破甚至會兩敗俱傷的招數——護法推山。正待出手,卻見佳莫雙手合十,開合有度,打出各種降伏手印。背後又生出兩臂,由慢到快掄圓,同時手心手背不停翻轉,手心透亮,紋路畢現,明暗交替,彷彿有千條手臂充盈大千,六字真言反覆由遠及近、由低到高,波浪式滾來。

這一招叫“千手觀音”,乃巴米揚門派獨門絕技。該派創始人巴米揚活佛,依據參佛作法的儀軌舉止,悟得整套佛門健體、防身、技擊套路,在武林獨樹一幟。由於“千手觀音”須是處女修練,故當初只傳授佳莫和小紅、小麗,師父叮囑此招關鍵在“迷其眼,亂其智”,然後乘機擊敗對方。

小個子眼前幻象叢生,只覺千臂如輪,更聞咒聲似雷,不由腳步錯亂,拳法無章,被佳莫一腳踢翻,小麗隨即撲上,立掌向其脖根砍去。

“姑姑莫下手。”小個子叫道。

小麗猛地抽回手,怒道:“誰個是你姑姑?”

“姑姑可是拉達克佳莫公主?”

佳莫驚問:“你是何人?如何知曉?”

小麗鬆鬆手,小個子喘了幾口氣,說:“我師父叫吐魯花。”

“大師兄?”二人齊叫。

小麗鬆了手,聽小個子講述。

巴米揚活佛10年前圓寂,掌門傳給大弟子吐魯花,去年一病不起,自感時日不長,遂派徒弟巴利陀尋找師妹佳莫才仁接任掌門。他路過安多時被召收去藏地滅除妖僧,心想正好藉機尋找師姑,不想在此相遇,剛才雙節棍對打時就有些疑惑,後一看“千手觀音”套路才敢確認。

得知師父和師兄狀況,佳莫二人不免唏噓感嘆,一陣難過。

佳莫問:“師兄遣你來可帶有信物。”

巴利陀取出一枚大戒,佳莫一看果是掌門憑證。

佳莫讓小麗通知央金危險已經解除,三人圍坐在草地上,小麗拿來一些吃食。

“巴利陀,你的雙節棍打得不錯。”

“哪裡哪裡,徒兒與師姑交手多有得罪。”

“你怎麼看出‘千手觀音’?”

“師父說曾見你們演練,所以略知一二,也只是給徒兒講過招式,果然是法力無邊。”

佳莫詳細詢問了巴利陀來藏經過,得知在安多是一個叫呼穆樂的蒙古人招收他們五人的。

“在達旺你們聽誰指揮?”

“來之後住在客店,不讓露面,今天下午那個頭目來給我們交待任務,說抓不住活的就殺掉。天一擦黑來了個人領我們找到那間僧舍,誰知屋內有暗道。”

“頭目叫什麼?他的主子是誰?”

巴利陀回憶著,“聽他手下人稱呼他什麼總管,像是蒙古人,別的不清楚了。”

“什麼長相?”

“40歲左右,沒有鬍鬚,細高個兒,一對小眼睛,噢,對啦,他一說話總愛眨眼。”

佳莫又問了呼穆樂的長相,覺得好像面熟,接著告訴巴利陀說:“哪裡來什麼妖僧,這是有人搞陰謀,企圖破壞藏土安寧,幸虧沒造成後果。”

巴利陀吐吐舌,責怨自已糊塗。

“事情過去就不說了,你代我們三個師妹問候大師兄,小紅已結婚生子沒來,這位師姑叫小麗。”

巴利陀連連點頭說聽師父說過。

佳莫想了一下說:“我這裡有事,怕短時回不去。”

“師姑回不去,也可先託付別人,我等徒兒憑大戒認掌門。”

“也好,你先回吧,一路小心。這裡有些銀錢你拿去使用。”

巴利陀接過銀錢和小麗牽來的馬,向兩位師姑磕頭告別。

天光漸漸放亮,俯視達旺鎮,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睡意正酣。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穿越異世界,我竟成了魔族餘孽

藍朋友

雲之羽:愛情這件小事

彩虹長老

太太心冷,商總追妻火葬場

愛吃茄子炒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