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至,楚鳶頂著頭上沉重的鳳冠,愣是一下未動。只是想到今晚便是君上的人了,俏臉上寫滿了嬌媚。
今日顧聽桉唯一尊重楚鳶的便是換下了那身素白長衣,著了一身豔紅華服。
江晏棲看到庭軒院外紅衣絕豔的男子,平靜冷清的眸垂了垂。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今日的顧聽桉完全不同於他平日的冷清矜貴,此刻他幽清瀲灩的桃花眸配著那身紅衣可謂驚絕豔絕,如高山白雪被驕陽濯出了滿身霞彩。那眉眼間也盡是淡淡惑亂之色,便是薄唇輕抿都有一種勾人之感。
顧聽桉步步而來,如攜半壁風華,迷亂黑夜。他清冷的嗓音低沉,溢著點點笑,“先生往日此時都在教阿行詩詞,今日卻一人立在庭軒院內。”
一步逼近,江晏棲不由後退了兩步。顧聽桉湊近江晏棲,凝著她平靜寡淡的面龐,似是想從中盯出不虞之緒,哪怕一絲,“先生,你的心中當真沒有我嗎?”
“先生,你若不喜,我把她安去偏殿,便是見也不見她可好?”
江晏棲被略微雜亂的心跳恍了恍神,但聽到最後一句,她卻是平淡了下來。
她感受到這些日的略微浮躁,也欺騙不了自已。沉默了一會,江晏棲只淡淡道:“君上,請回。”
顧聽桉今日能見到江晏棲那一夕沉默,心中還是有了些許慰籍。只要能讓她遲疑那麼一會,哪怕一點點,也能說明先生對他不再是那樣充滿理性的權衡了。
江晏棲將顧聽桉桃花眸明亮了一分的模樣看在眼裡,倒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若是世人得知江晏棲此般清衿,定都覺得江晏棲不識好歹。只是,江晏棲既然選擇了孤傲不群,就從未打算在意世俗的眼光。
不是同一個高度的人,也講不通異於俗事的理。
“君上,請回吧,恕不遠送。”
話落,江晏棲便轉了身子進入庭軒院內,只是那平日沉穩不亂的步子多了兩分異樣的情緒在其中。
顧聽桉盯著江晏棲不再那樣平靜從容的清癯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視野中。儘管她一再讓他離開,可他還是忍不住眉眼染笑了。
僅是細微之處,他便想了好久。
顧聽桉還凝著室內方點燃的燭火,女子的身影映在純白無瑕的窗紙上,他眉眼有些繾綣,佈滿血痕的指尖細捻著。
想著,顧聽桉又慶幸,先生只要不喜歡他人,縱然他們始終此番關係,又有什麼不好呢?
雖是望而怯步,卻能始終佳人入眼。
顧聽桉在庭軒院外站了好久,而江晏棲坐在桌案旁讀書,終無一字入眼。
夜風驟起,顧聽桉低頭看著自已冷白指尖上可怖的血痕,深可入骨,卻只是淡淡一笑。他其實細數不了自已喜歡江晏棲哪一點——只是,她在時,入目無它。
回長明宮的路上,夜風帶上了一絲燥熱,卻吹不散顧聽桉內心深處的淡漠冷清。
小樂子看著顧聽桉冷清薄涼的眉眼,只覺得江晏棲能讓寡淡至此的君上偏愛到卑微的地步,實在是上輩子功德圓滿了。不過,他很清楚顧聽桉雖殺伐果斷,但是個有原則的人,大著膽子道:“君上可要去看看宣和公主,奴才來時見吟霜宮還點著燈呢。”
一入後宮得不到帝王寵愛的妃子,便只能在宮廷中孤苦一生了。顧聽桉不在意,但他不想楚鳶往後總在他眼前晃,“擺駕吟霜宮。”
楚鳶感受到房門被推開,心中驟然一喜,蓋頭被揭開時便看見了面前霞姿月韻,絕豔生花的男子,不由紅了臉頰,“君上,您……讓臣妾好等。”
顧聽桉平靜的退了兩步,姿容雖無雙卻如瓦上雪一般冰冷清疏,君主骨中的威儀輕而易舉便將兩人分出了一條溝壑,他嗓音清沉冷漠,“你若安生待在後宮中,孤許你半生榮華。其餘的,恕孤無能為力。”
話落,顧聽桉便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了吟霜宮,臨了,還極有儀度的將房門輕輕閉合。
“……君上。”楚鳶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不由愣住了。
追上前開啟門時,只留燥熱的夜風緩緩灌進來。
屋外一片夜色,不見闌珊。
門外候著的醉夢上前去扶住了楚鳶,見她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樣,哪還有來時的雍容華貴,不由心疼道:“公……娘娘,他大齊君上實在欺人太甚!若是讓君主知道……”
楚鳶聞言,立馬回了神,眸色猩紅,大聲呵斥道:“閉嘴!此事休要外言,只要在這皇宮中一日,本宮便有機會……”
醉夢見此,只得低下頭,不再多言。
慢慢走回寢宮中,楚鳶坐在梳妝檯前,直接將頭上的鳳冠取了下來。
仔細瞧著鳳冠之上的龍鳳呈祥,金玉滿綴,上有金龍雄踞,昂首欲騰;下有三隻金鳳撲展雙翅,妖嬈若飛。
如今看來,卻當真只是個笑話。
她在西離……也不過活成了笑話。臨了和親時,才知道自已真正的生母。
可如今看去,卻只剩了一捧黃土。
西離君主一句皆為她好,便抹除了她此前受盡的欺辱。此次十里紅妝、鳳冠霞帔便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唯一留給女兒的。
她倒不如生來便是惸鰥之人。
楚鳶摸了摸自已的面頰,銅鏡中照出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低頭喃喃道:“我……難道不美嗎?”
醉夢看得心中泛澀,最終還是道:“娘娘可是西離第一美人,怎會不美?”
“那怎麼,他們都不要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