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晚,我以為,我會就那麼死去。
——
“知知,你明天去陪李家給公子吃個飯吧。”
那年我十二歲,我已經數不清,這是爹第幾次對我說這樣的話了。現在的我,已經能知曉那檔子事兒了。
起初我還是唯命是從的,但是,我開始對那事抗拒了。
我小聲的拒絕道:“爹,我能不能不去了?聽人說,未出閣的女子是不能和男子私會的。”
那天爹好像格外的沒有耐心,他近日都在忙於官事。
“讓你去你就去,管那麼多幹嘛!”
我還是不願:“可是爹……”
話未說完爹的滿臉怒氣的吼道:
“做為女兒,你連為爹做點事兒都不願意嗎?!”
百善孝為先,爹這麼說,縱使我再不情願,也沒有不去的道理了。
“知道了……”
府裡的人像先前一樣將我打扮好,就熟稔的將我送上馬車,至於目的地是哪裡,我向來是到了才會知道的。
莫名的,我這次坐在車裡很是忐忑,我不安的撫著怦怦直跳的心,惴惴不安的望著那密閉的簾門。
“怎麼回事……”
穿街過巷,彷彿走了很遠,直到車外的喧囂聲漸漸消失,我知道,到郊外了。
我驚訝的掀開簾子問車伕:“我們要去哪裡啊?”
這次的馬車不是府裡的馬車,而是李家特意派來的馬車,我與車伕並不相熟,所以我更加不安了。
車伕沒有回話,而是不停的鞭策著往前跑,似乎在趕路。
郊外的路並不平整,車子顛簸,我一下子摔了進去,車子依舊沒有停下。
我有些害怕了,叫喊著讓車伕把車停下,可車伕一點兒都沒有理會,自顧自的趕著路。
我看到京城離得越來越遠,眼前閃過一座座青山,走過一條蜿蜒的路子,到了東郊的一處莊子。
我定定看去,四下並無人煙,只有那一處莊子,我不禁疑惑,這莊子究竟何用?
車子在莊子處停下來,等我開啟簾子時,車伕已經不見了。
我走下車尋找車伕的人影,了無蹤跡。我朝四處大喊:
“有人嗎?”
那時,我覺得那是一場鬧劇,在這個荒郊野嶺的地方,我著急得喊出了哭腔。
喊了一會兒,依舊沒有看見車伕,卻看到了從莊子裡走出來的李公子:
“知知,別喊了,這裡只有我們。”
“你可真沒騙人啊,這阮小姐還真是個古色古香的美人。”這時我才發現,李公子身後還站著幾位紈絝的公子哥。
“是啊,還真沒接觸過這一款的!”
那幾個公子她並不認識,應該李公子在京城的玩伴。他們目光毫不遮掩的窺探著我,露骨又貪婪。
我求助的看向李公子,沒想到他全然不是往日裡斯文的面孔,竟和他們一樣色情的打量著我。
這種眼神讓我覺得恐懼,我本能的往後退,退了幾步,我毫不猶豫的轉身跑走。可令我絕望的是,沒跑幾步他們就追上來抓住我了。甚至,有兩隻手還不知廉恥的撫摸著我的身體。
“放開我!”
我用盡全力的甩開他們,他們卻越來越得寸進尺。
“小美人,別走啊!我們還沒開始呢!”
我看著他們拉扯著我的衣物,推拒的力氣在他們面前像是弱小的螻蟻一般,我邊哭邊喊:
“放開我,不要碰我啊!”
他們有一個人湊上來抱著我,我根本推不開,眼看著他們就要把我拉進園子裡,我驚慌的又踢又踹,死活不肯進去。
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我還是被他們粗暴的拉了進去。
進了園子,他們就更加放肆了,前仆後繼的圍上來,還猴急的開始脫掉外衣。
我再懵懂,也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我絕望的瞪大眼睛,懷著最後一抹希冀的扭頭看向緊閉著的木門。
不行的,不可以!我要是被糟蹋了,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司年。
我不停的抗拒,搖著頭哭喊:
“不要啊,不要過來!”
我的衣服被他們拉扯,裸露出一截肩頭,他們就要湊上來。
這時,木門被從外暴力的踹開。聽到聲音,我驀然滿臉淚水的往後看,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眼裡的希冀突然泯滅。
那時,我一瞬間怔住了,他們還圍著我。
我的淚水瞬間又決堤而出。
為什麼來的人是司年,為什麼偏偏讓他看到了這不堪的一幕……
我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他將大門踹開後看到了我,頓了一下,然後就幾步上來將圍著我的人全都拉開了。
我視線模糊的望著他,他一手脫下身上的外衣披著我,溫柔的在我耳邊說道:
“別害怕。閉上眼睛,別看。”
我聽話的閉上了雙眼,眼淚也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刻悄然滑落。
我哭得肩膀直抖,心裡安定又絕望。
他看到了……我該怎麼辦……
我聽到了打鬥聲,聽到了他們痛苦的叫喊聲。他下手很重,全然不顧他們的身份。
我聽了很久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直到,打鬥聲停止了,他走到了我身邊,輕輕將滑落的外衣攏好。
他聲線冷淡,聽不出情緒,但比往常的要緊繃。
“走吧。”
我緩緩睜開眼睛,他卻故意用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
“別看。我帶你離開這裡。”
這句話像是一劑安定劑,讓我緊繃的心情頓時鬆懈,心裡的害怕也一瞬間釋放。我頭輕輕抵著司年的胸膛,他堅定結實的身軀一動不動,任由我就這麼靠著。
“司年……你終於來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淚水一下子浸溼了他胸膛的衣裳。他的呼吸很溫熱,胸膛卻起伏得厲害。他像是在極力剋制著,卻在感受到我的驚慌時不再剋制的伸手攬住我的肩頭。
他聲音沉悶中帶著一絲哽咽,喉結有力的滾動了一下: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我靠在他胸膛上哭了很久很久,後面哭得就要岔氣,是他將我抱進了馬車裡,親自駕馬送了我回去。
黑夜總是讓人無窮的想象,那些讓人驚恐的畫面又總是浮現眼前。
那晚我特別受驚,一看到黑的地方就害怕,我讓人將房間的每個角落全都點亮,但是我還是害怕得全身發抖,於是我跑到窗臺衝著外面大喊:
“司年!司年!”
喊了幾聲,司年從夜色中出現了。我看著他漸漸出現在眼前的身影,終於露出了安心的微笑。那是他第一次,聽到我的喊聲出現了。
他站定在我眼前,眼神沉沉的看著我,卻不說話。
“司年,我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司年還是沒有應話,眼睛卻示意的看向我身後的床。
我走到床邊緩緩躺下,他也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窗臺邊。我好幾次不安的睜開眼睛,但好在,他從未走開。
他站在窗臺邊陪了我整整一夜,我也終於安心的合上眼睛睡著了。
好幾次驚醒,我驀然睜開眼睛朝窗臺望去,對視到了司年來不及掩藏的視線,那種眼神熾熱又深情,是懷有深厚情愫的眼神。我以為是自已看錯了,等我再想看清,他又恢復了往日冷淡的眼神。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一夜,等天亮時我睜開眼,司年已經不見了。
我剛梳洗好,爹就進來了。
他二話不說的就指責我:
“聽李公子說你昨天跑了,你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這對我官職有多重要?!”
我立馬解釋道:
“爹不是的!李公子他根本不是單純的吃飯,是……”
我難以啟齒的說出詳情,卻又焦急的想要向爹的證明。可心寒的是,爹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今日,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陪好李公子,聽到了沒有!”
我一聽瞬間慌了,哀求道:“爹!爹我求你了!我不要去!”
爹聽到我反抗,更加氣了:
“好啊!你現在都不聽話了是吧!看你能犟到什麼時候!”
說完,爹就命人將門鎖了起來,嚴加看管。
“任何人,都不能給小姐送吃的!等她餓夠了,就知道該不該聽話!”
那次,我死活不鬆口,被關在房中兩日。如我爹所說,這兩日別說是吃的,連水都沒有一滴。
我不知道司年去哪裡了,後來才知道,他臨時被爹派走了。看來,這次沒人會來救我了……
爹每天都會開啟門來看看我,等到我撐不住時,就送上來一碗水,讓我續命。
我足足反抗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爹好像等不了了,開始打我了。
之前爹再氣,也是餓我而已,沒想到要動真格了。
起初是打了二十板,可我沒有鬆口。後來爹又拿來了短鞭,他拿著短鞭,一鞭一鞭的打得我皮開肉綻,血肉淋漓。
他專挑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打,想來是不想毀了我容吧。怕我毀容了,李公子會不喜歡。
我的牙齒咬得嘴唇都流血了,卻依舊不答應。爹顯然是沒想到皮肉之苦也沒有改動我,於是又把我關進了房中。
我全身的皮肉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爹卻勒令不許府中的人給我送藥。
傷口發藥,我開始發熱,可府裡的人依舊對我不管不顧的。
那晚,我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又疼痛,我的喉嚨幹疼,卻沒有一滴可以喝的水,也沒有一個服侍的人。
我燒得視線都模糊了,意識都有些不清晰。我像個已死之人一樣躺在床中,司年也不在了,我怕是要死了。
我這樣想著,眼睛也昏昏沉沉的合了起來。這一合,眼皮就沉沉的難以睜開了。
迷糊中,我聽到有人進入了房中,隨即她跑出去大喊:
“不好了!小姐快要死了!”
不久,一大陣腳步聲才出現在了房中。
等我再醒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日了。我剛想動,傷口卻被扯裂了,又滲出了鮮血。我眉頭緊皺,表情痛苦:
“疼……”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爹的冷哼聲:
“哼!疼就對了!”
他手上拿著的,應該是創傷藥,眼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他語氣放緩的說道:
“知知乖,你去了,我便把藥給你,保證你身上一點兒疤痕都沒有,也不疼了。”
我失望的閉上眼睛,語氣也徹底無力了,我依舊反抗道:
“爹,我不去。”
話音一落,他轉眼就翻臉了,他將創傷藥拿走了:
“不去,那就疼著吧!”
疼是真的疼,我每日都疼得睡不了覺。身上的傷口發炎的發炎,出膿的出膿,不僅疼,還很難受。
我咬著牙,告訴自已,就算疼死,也不可以去。我已經幸運了一次,若是再有一次,我肯定就貞節不保了。
我不可以,為了司年,我不可以變成這樣!
我爹真的沒有給我藥,後來,是我二哥看不下去,偷偷摸摸的給我塞了一瓶藥。可身上的傷口眾多,又豈是區區一瓶就能癒合的?
我那一身傷,一半是二哥的藥治好的,一半是等它自已好的。但是就算好了,身上也留下了疤痕,就算司年後來給我找來了很多去疤痕的藥,也還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我這一輩子,像是漂浮在水中的落葉,從未心安。司年,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