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身份,”對講機裡響起摻雜著機械的人聲,“嘶——卡車車主肇事逃逸緻人死亡——”
現場當場被封,白大褂和藍制服們來來往往。
“通知家屬吧……”
沈無憂踩在自己的血泊裡,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沒想到自己是被一輛卡車撞死的。
死了沒人知道,活著也沒人在意,更可笑的是,那個詛咒他死的人,正和他爹辦婚禮。
腳底下的血泊似乎被撒了大量的蒙汗藥。他逐漸在黑暗中沉沉地睡去,再睜開眼的時候,周圍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此時的醉賢樓裡,再次讓他看見了遍地的血腥。
謝舟城的目光,正落在他隱隱顫抖著的腿上:“阿奎。”
一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聞聲進來,立在謝舟城身後:“長使?”
“送世子回府。”
彪形大漢聞言,上前一步:“世子,請吧。”
沈無憂僵硬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我自己會走。”
他剛抬起腿,小腿就直接從膝蓋處耷拉下來,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使不上力。
腳落地的一剎那,他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兩隻手還有點知覺勉強撐著地面,否則他真的能給在場的人表演一場大型的狗啃泥,到時候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他的尷尬癌。
糟心的是,他撐著地面的兩隻手掌,被地板上的血染得通紅。
“世子!”景域匆忙蹲下身去扶他。
他一時晃了神,就這麼跪在地上,無助地看著自己血紅的雙手,瞳孔瑟縮得像個渾身溼淋淋的孩童抱著身體瑟瑟發抖。
“這是……血。”
還有溫度。
他哽咽得幾乎說不成話,兩眼只死死盯著殷紅的手心,眼睛乾澀到佈滿血絲,視線逐漸模糊,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手心,他才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
這裡是醉賢樓,世人眼裡的高潔聖地。
“我……”
手心黏膩的液體幾番遏制他握拳的慾望,手指張張合合,活像惡魔的一雙血爪。
“世子,”景域用力將沈無憂扶了起來,“卑職揹你回去。”
謝舟城道:“世子這般模樣,被人瞧見總歸是不太好,不如就讓阿奎駕車送你們一程?”
“不必。”沈無憂拒絕道。
醉賢樓現在已經成了謝舟城的犯罪現場,在場的其他人都死的死,被捕的被捕,唯獨沈無憂能夠安然無恙走出去,這已經足以使他成為眾矢之的。
倘若他再大搖大擺坐謝舟城的馬車,那豈不是告召天下人,他和謝舟城是一夥兒的?
到時候真成了過街老鼠,誰會幫他?
沈無憂直接讓景域背上自己出了門。
先傻眼的不是謝舟城,反倒是阿奎。
這沈子玉駁了長使面子,長使心裡一定不痛快……阿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長使……要不屬下還是送您吧?”
謝舟城搖搖頭,聲音比方才小了許多:“不用了,給我上藥。”
“是。”
阿奎照常打點完醉賢樓的老闆,就隨謝舟城上了馬車,熟練地從車廂暗槽中取出藥箱,簡單給謝舟城處理他背上的斧傷,裹上絹帛。
傷口處理完之後,謝舟城換了一件乾淨的外裳。
他讓阿奎直接帶著羽衛回去,然後獨自去了東街的泊舟茶坊。
少頃。
泊舟茶坊二樓最裡側的雅間,兩個人已經對席而坐,分別落座於棋桌兩側。
一位頭上已生出絲絲白髮,一撮短鬚,身著陳紫綢緞華服,雍容之態盡顯。
另一位則面貌清倦俊美,身著白衣,正是謝舟城。
花白頭髮的老丈先開口打破寂靜:“今日為何比我到的還遲?”
“學生去處理了些事,讓老師久等了。”謝舟城答。
老丈瞥他一眼,冷聲問道:“醉賢樓的事?”
謝舟城俯首:“果然沒有什麼能瞞得過老師。”
“那幾個人怎麼處理的?”
“已弒,以叛賊的名義。”
“我是問你那幾個被劫持過的人質。”
謝舟城老老實實答:“他們是無辜的。”
“所以你就放了?”
老丈咯咯地笑起來,“你別忘了,你是殺人魔,心如蛇蠍的掌軍使,怎能大發善心放人走呢?”
“……”
老丈於棋皿中取一顆棋置於棋盤,平靜道:“最近出現的那個暗邸,他們的邸主,就是沈子玉。”
謝舟城食指微顫,手裡的棋子落在棋盤:“整個元都盡在老師的掌控之中,學生自愧不如。”
“暗邸是個禍患。”
“是,學生知道該怎麼做。”
謝舟城垂下眼眸,頹然地看著棋盤上的物什,不知落入他眼裡的是棋子,還是棋局。
窗外,殘雲隱跡,玉宇漸沉,原本昏沉的房裡更顯晦暗。
一股冷颼颼的陰風從窗外斜進來,吹在謝舟城的臉上,身上,讓他想起了那個總是拿著玉扇的沈子玉。
天氣已經轉涼,可沈子玉竟然還整日帶著他的寶貝玉扇,扇來扇去。
對了……那柄扇碎了。
白玉碎片攤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