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的聲音淹沒在呼嘯的風裡,漸漸模糊,直至走了很久,聲音完全消失。
“謝瀾?”沈無憂走一步,喚一步,“謝瀾?”
一聲又一聲,卻都沒有迴音。
“謝瀾……”
他不敢回身,生怕識錯方位,辜負謝瀾一片苦心。
定是距離太遠,謝瀾聽不見他的呼喚。
最壞的念頭幾次要衝上心間,全被他無情地拋諸腦後,他不願往壞處想。
只要抵達那間亮著燈的客棧,他和謝瀾就都有救了。
只要他再走快一點,再快一點。
忽然,腳下的地高了一層。
沈無憂激動地跪倒在地,試探性地抬手去觸,心下了然,他當即熱淚盈眶。
他猛地起身,摸索著推開木質大門,抬腳邁進光裡。
“可有人在!請速與我去救人!重賞——!”
客棧之外。
黃沙覆蓋的地面上,隱約燃著幾株快要熄滅的火把。
幾道黑影在火光只之間時閃時現,加速著火光湮滅、周圍陷入黑暗。
看見遠處客棧的燈光忽然變亮了一下,謝瀾知道沈無憂成功推開了客棧的大門。
霎時間,謝瀾卸掉偽裝,眸光比夜色還要漆黑。
隱隱作顫的火光,自下而上照射他的下頜。他唇角一勾,邪惡得好似一隻嗜血的惡魔。
“哧——”的一聲,幾個劫匪齊齊跪倒在地。
片刻後,幾塊異物雙雙滾落到孱弱的火光旁邊,正是劫匪們的兩臂和小腿。
緊接著,風沙呼嘯中,揚起了聲聲淒厲的慘叫。
“胳膊……”
“我的腿!!”
“啊!!”
“啊——”
地上孱弱的火光相繼熄滅,只剩一株火把苟延殘喘。
謝瀾慢悠悠來到火把跟前,輕輕抬腳,落地之時,全部火光悉數熄滅,四周完全陷入無盡黑暗。
“汝等渣滓,只配活得暗無天日。”
謝瀾手握血淋淋的軟劍,揚長而去。
任身後勁風之中,裹挾著聲聲悽喊。
他聽著身後那樣悽切婉轉的小曲,滿心愉悅,直奔客棧。
他想,沈子玉現在一定笑著和其他客人打成了一片,談天說地,喝酒把歡。
待推門而入時,沈子玉定會歡快地走向門口,迎接攜風塵而入的他。
“吱呀——”
謝瀾眉目含笑,輕輕推開了客棧大門。
望向客棧裡的那一剎那,他的笑容頓時僵住。
“殿下……”
目光所及,是兩人將沈無憂欺身壓在桌上,強扒去他的衣物……而沈無憂正嘶喊著瘋了似地掙扎。
他怎麼可能掙扎得了?
他的眼睛還在被沙磨蝕得睜都睜不開,更何況……壓在他身上的那兩個男人身寬體胖,渾身上下有的是蠻力。
“謝瀾?”聽見門口的動靜,沈無憂心頭一顫,“謝瀾……是你麼?”
謝瀾雙眼微澀,怒目血紅,釋放著要嗜人的兇光。無數憤怒的絲線狠狠切割他的心臟,每呼吸一下,都叫他疼得撕心裂肺。
呼吸不過兩下,他當即持劍飛速衝向那兩個畜牲。
正壓著沈無憂的兩個壯漢,當即停下正在動作的手,抄起桌上的兵器,做出迎擊謝瀾攻勢的架勢。可惜他們的氣勢洶洶,在謝瀾的軟劍之下如同虛設。
謝瀾手起刀落,只揮劍兩下,便將兩人逐一斃命,快而精準,兩人無一例外脖頸橫著一條血線,而後血汩汩由血線倘了出來。
“殿下,”謝瀾輕輕將沈無憂扶起,替他穿好衣衫,緩緩將他擁入懷裡,“都是我的錯……”
“與你無關……來的不晚。”沈無憂苦笑一聲,不知眼角怎麼有些溼意。
客棧二樓,成群的惡棍一邊嚼著吃食,一邊津津有味地欣賞樓下的“奇觀”。他們個個肥頭大耳,滿嘴骯髒油汙,眼裡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貪婪和色慾,讓人瞧著生吐。
謝瀾的到來,無疑打擾了他們的興致。但他們看見謝瀾的反擊時,露出了更加陰險的笑,尤其二樓中央坐著的那個披著獸皮大氅的濃鬍子,最是猥瑣。
“這回這個人,可不能讓給你們了,”披獸皮大氅的濃鬍子道,“老子喜歡烈的。”
說完他朝身邊的幾個手下使眼色,讓他們下去捉拿。
謝瀾波瀾不驚,抱著他的殿下,輕聲問著:“眼睛還是看不清?”
懷裡的沈無憂點了點頭。
“先別睜眼,再忍一小會,一小會就好……”謝瀾鬆開沈無憂,扶著他在桌旁的長凳上坐下,“否則場面血腥,殿下看了,又要難受好一陣子。”
“嗯。”
謝瀾重新握起軟劍,走到那幾個已經斷氣的畜牲旁,手起劍落,將他們的屍體從腰窩處一刀兩斷。
他拭去濺在沈無憂臉上的一滴血,而後擋在沈無憂身前,死死盯著樓梯口,那裡即將出現又一波敵人。
濃鬍子看著手下們逼近謝瀾,已經露出滿臉不屑。
他自認為,他這幾個手下已經算是頂尖的殺手,很少有人能夠匹敵,樓底下那白衣男人看起來弱不禁風,一定很快就會被揍趴下,到時候,他連逼著那白衣男人就範的力氣都省了。
二樓其他看客們,也都興致勃勃地欣賞起樓下的這場廝殺,有的甚至做賭下注,拿人命當籌碼。
整個二樓的人頭,多至上百人,這無疑是個小型且血腥的鬥獸場,誰在一樓,誰就成了困獸,只是為二樓解悶逗樂的東西,算不上人。
謝瀾將手中的軟劍放到沈無憂的手裡,只隨意拾起地上的一柄長刀,迎接濃鬍子手下們的攻擊。
四個手下迅速將謝瀾圍在中間,其中兩個人合力朝謝瀾頭頂上方投擲一張鐵絲羅網,另外兩人當即騰空接住鐵絲網的兩角,四人一齊奮力往下一帶,直接將謝瀾死死禁錮在絲網之下。
鐵絲細如毛髮,卻堅韌無比,生生勒住謝瀾的皮囊,一點點陷進肉裡。
謝瀾強忍著後背傳來的劇烈刺痛,咬牙半跪在地,把長刀立在地面撐著身體。
僵持不下半刻,四個手下便發覺手中的鐵網正一點點脫離手心,逐漸隨著謝瀾的身體朝上游走。
此刻謝瀾單手撐起鐵網,正從地上站起來。
他猛地用力一拽,離他最近的敵人手裡的鐵絲網立馬脫手,待那人的身體稍往中間一來,謝瀾當即抬手一刀,直接穿了那人的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