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憂心中生起一股不安之感，遂問道：“二叔……你要把我當作籌碼？”
沈雲南淡然點頭，道：“你一定有過疑惑，為什麼南元國的百姓來到這犄角城，都只能暫居在指定的客棧。”
“我確實想不通。”
“你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除了你們幾個以外，凡是住進客棧的人，再沒有出來過。”沈雲南面上的笑意更甚。
沈無憂心下一沉，一種不安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難道二叔已經暗中將他們……”
沈雲南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怎麼將二叔想的如此心狠。我只是暫時限制了他們的自由而已。”
“為何要這樣做？”
“揭露犄角城之醜陋的密函根本送不到皇帝手裡，”沈雲南緩緩站起，嘆息道，“我原本計劃用客棧裡那些中原人命作為籌碼，換一個和皇帝見面的機會，叫那兩本賬冊得見天日，再借機扳倒安撫使赤寒風，還犄角城百姓應有之安寧。”
沈無憂一半肯定，一半疑問：“如今二叔也將我用作籌碼，可是其後發生了什麼變故？”
“是，井嵩在我的計劃籌備好之前，就帶著百姓們連夜趕去了元都請願，”沈雲南撣了撣寬袖，道，“現在百姓們都被困，我只能先想辦法救下他們。倘若我再用客棧的住客威脅朝廷，那朝廷必然會拿犄角城百姓的性命來威脅我，我不得不施加變通，不能再照原來的計劃行事。”
“拿中原人命威脅朝廷……可是謀逆，是死罪。”
“我已做好了準備。”
“……”
空氣一時陷入寂靜，濁風攜沙撲打在地，刺耳的沙沙聲好似千萬只爭相殘食的蟲蟻，撓得人心癢悶至極。
這個已做好赴死準備的王爺，衣衫隨風搖曳，挺立胸膛迎面細沙之間。
隱約之中，沈無憂似乎看見他立於疆場，領軍廝殺的壯景。
這座邊城的聲音傳不到深宮，可疆城的信使——風沙，已將它的聲音帶至這邊疆土地的角角落落。
“二叔怎麼能確定陛下會在乎客棧那幾條中原人命呢？他一向視百姓的性命如螻蟻糞土，嫌惡還不及。”
“按律，北城門外的百姓不被斬絕，此事便平息不了。如果沈雲瀟真的不在乎百姓，他就不會先眾臣一步，下令將剩下的犄角城百姓押解進牢，”說著沈雲南轉過身看著沈無憂，語氣平和了許多，“他只是沒有見我的理由，而我需要一個見他的藉口，用幾十條中原人命換一次同他見面的機會，再合適不過。”
“那二叔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元都大牢裡收押的犄角城的百姓。”
沈雲南忽地笑了：“本來我一籌莫展，不過你來了，我就一點也不愁了。”
沈無憂不解：“此話何意？”
“那些百姓，自然也要換。用你換。”
“我！”沈無憂驚不可言，“我？！”
“假如沈雲瀟的寶貝侄子一輩子都被困在條件如此惡劣的犄角城，他恐怕會瘋的。”
沈雲瀟何止會瘋，連沈無憂自己恐怕也會瘋。
沈無憂倒吸一口涼氣，他定了定神，緩緩說道：“我有一個辦法，既可以讓二叔免於擔罪，又可以讓犄角城的百姓安然獲釋。”
“哦？”沈雲南一臉探究，等著沈無憂往下說。
沈無憂齜著一排牙道：“把那冊子交給我，由我去面見皇帝。”
沈雲瀟臉色陡然冷了下來：“不可能。”
“二叔為何這麼怕我插手這件事。”
沈雲南看侄子的眼神除了關切，還多了幾分嫌棄：“還以為你終於長大了，不成想你還是用腳指頭思考的兔崽子，腦袋仍舊是個擺設。”
“額……”
“你的好三叔明令禁止你參政，你若拿著證據去尋他，無異於尋打。”
“……”
“況且，此事如此危險，我也不會允許你參與進來，單是我這道檻你都過不去。”
“……”
“子玉，你怎麼不說話？”沈雲南說了半天，才意識到無人應聲。
沈無憂木愣愣道：“無話可說。”
沈雲南得意道：“是覺得我句句在理吧？”
“……”
“怎麼又不說話？”
“對，二叔句句在理。”
“那對我這個計劃，你沒什麼怨言吧？”
“怎麼敢？”
見沈無憂一副口是心非的樣子，沈雲南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只留下一句囑咐。
“謝瀾為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你應當好好照顧他。”
“那是當然。”沈無憂不假思索應下了，可他思來想去，覺得二叔這句話說得僵硬得很，似乎話裡有話。
“我出去一趟。”說著沈雲南就轉身要離開。
“去哪兒？”
“關陰客棧。”
沈雲南前腳剛走，沈無憂便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踏進了謝瀾的房間。
剛踏進門，就見謝瀾正端坐床沿，目光如注地盯著門口。
偏巧沈無憂這時進來，正和他對視。
謝瀾眼瞼彎彎望著沈無憂，眸中柔波四起，口中卻一語不發。
沈無憂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謝瀾。
只是習慣了，卻不代表能理解，他到現在也不明白謝瀾為何總是一雙含情目，痴痴望著他。
老是被一雙滿眼熱意的視線注視著，沈無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他報以輕笑，幾步走到謝瀾身側，扶他重新躺下：“你的傷可不輕，多休息。”
謝瀾看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沈無憂的手，便順從地重新躺下，後背大片的傷口也在躺下的那一瞬間，如撕裂皮肉般疼痛。
儘管冷汗直冒，謝瀾也一聲未吭，始終沒有告訴沈無憂，自己剛才坐起來是因為後背的傷被身體壓得劇痛。
謝瀾微微側著身體，看著站在床沿的沈無憂，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他輕聲問道：“殿下方才同王爺說了何事？”
沈無憂心中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不過是閒聊罷了。”
“二叔說要去一趟關陰客棧。”沈無憂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