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井嵩所言,王崇之偷偷回到京都找江鴻運是因為他的推薦,王崇之和江鴻運並不熟。可王崇之卻在這封信裡寫,他與江鴻運本就是舊交,也意指他去找江鴻運是出自本願,並未提及徵詢了誰的意見。
他們兩個人應該有一人說了謊。
兩人的敘述中還都提到了一個人,一個聲稱可以幫助王崇之扳倒赤寒風及其背後勢力的人。這個人的實力應當不小,否則他不會輕易說出這種會丟人命的話來。
思來想去,沈無憂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團迷霧更深更重。
片刻後,沈雲南將信放回原處,折返回來問道:“現在你知道答案了,打算做什麼?”
深思半晌,沈無憂才道:“一開始我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想看看王崇之是不是真的死了,畢竟他的妻女過得那樣慘,我可放心不下他假借死的名義在此逍遙快活。”
沈雲南心裡清楚,他這侄子一向怕髒,不會大老遠跑到犄角城這爛地方只為尋樂。
“聽你的意思,觀完此信你的心態發生變化了?”
沈無憂點頭:“我不知道王崇之信裡說的是真是假,不過不得不承認,我有些震撼。”
“你是打算幫王崇之洗清冤屈?”
“嗯。”
沈雲南苦笑:“差點以為你小子真的是來看望我這個二叔的。”他嘆一口氣,滿不在乎道:“想要證據,那你就找吧,隨便找,把這犄角城翻個底朝天,二叔都支援你。”
沈無憂喜上眉梢:“甚好!不過,王崇之不可能只給二叔一封信吧?難道就沒有什麼其他物件……比如兩本冊子?”
沈雲南坦然自若:“當然沒有。若是有,我便一同拿出來了。”
季秋的北疆已經轉寒,早晨和夜晚寒意最濃。
天空一望無雲,空氣越來越幹,給這座本就少水的城雪上添霜。
路面塵土肆揚,每一次呼吸,都能聞到空氣裡細微的沙土味。
“鳥兒嘰喳枝頭,花兒卻都謝嘍~”
這是紀凌澤看著賴床的沈無憂即興作的詩,比喻倒是極恰當,極準確。
把沈無憂比作花一點不為過,畢竟他蜷著身體睡就是含苞待放,張開身體呈“大”字狀,就是完全盛放。
為何鳥鳴於枝,地上便無花朵?
鴉不也算是鳥麼。鴉出沒的地方,少見生靈。
枝上有鴉叫,地上便無法尋到鮮花。鴉與鮮花,無法想象它們呆在同一個畫面裡會是什麼樣子,它們本就是兩種放在一起就顯矛盾的物種。
就像此刻精力充沛的紀凌澤,和穩重安靜的謝瀾,他們一個站坐不定,一個淡定觀景,這畫面實在不和諧。沈無憂覺得扎眼,索性一直閉著不睜開。
至於謝瀾觀的是何景,沈無憂倒沒有在意,總之謝瀾看得專注。
紀凌澤幾乎催得不耐煩,直至精力耗盡,軟怏怏抄起板凳坐了下去,一句也不再言語。
沈無憂倒是樂了,這才坐起身,揉完惺忪睡眼睜開一看:“呦,怎麼都來我房裡了?可是太無聊啊?”
誰不知道他這樣是裝的,睡眼不夠惺忪,眼睛睜得不夠朦朧,關鍵是臉上那兩三分得意的笑,難不成是夢公留下的?
紀凌澤只白了他一眼,無心挑破他的裝模作樣,也無力和他大幹一場,乾脆裝聾作啞,仰頭望著房梁。
謝瀾目光如注地看著沈無憂,笑得依舊溫然:“看起來殿下睡得不錯。”
“嗯,確實很香,你們呢?”
“這種地方睡得好才是怪事吧,你的床板不硬麼?”紀凌澤有氣無力地說道。
沈無憂拍拍身下的軟塌,笑道:“二叔疼我,床軟得很。”
“……”
“你們來找我何事?”沈無憂問。
“和殿下說的一樣,無聊,無趣。”謝瀾應道。
紀凌澤附和道:“不錯不錯,無聊之至。”
沈無憂調侃他:“還無聊之至,你倒是賣起文腔來了。”
“沈無憂!不拿我打趣你就不成活了是麼?”
沈無憂笑,景域也笑。可有人卻笑不起來。
一個是紀凌澤,笑不起來是理所應當的,被人討趣還能笑出來才是怪事。
剩下一個不笑的,是謝瀾。
謝瀾原本臉上是有些笑意的,尤其看到沈無憂從床上坐起來時,睡眼惺忪時,睜眼時,甚至開口和他說第一句話時,他眼波流轉的都是笑意。
可在沈無憂被紀凌澤的反應逗笑時,他忽然笑不起來了。
笑容沒有一點意義,如果沈子玉不注視他的話。
“既然無聊,那不如就隨我去做點解悶的事情。”沈無憂道。
“何事?”紀凌澤問。
謝瀾也直直地看著沈無憂,看起來很好奇。
沈無憂下了床,悠哉悠哉地搖著扇來到桌前坐下,又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入室——”
紀凌澤接話道:“入室搶劫?”
“一邊兒去,”沈無憂嫌棄地朝紀凌澤擺擺手,又道,“我要去王崇之的宅子走一趟,找一樣東西。”
紀凌澤吃驚道:“王崇之不是已經——”
“他人雖然不在了,但是宅子也沒有長腿。”
“可你這是私闖民宅啊沈無憂。”
“這你就不知道了,二叔昨日才做出承諾,說我就算把這犄角城翻個底朝天他都支援我。”
“……”
“不過在那之前,”沈無憂一臉認真道,“我得先好好潔個面。”
“那我們就去外面等你一會兒。”說著,紀凌澤就抬起手,要拍在謝瀾的肩膀上,推著他一塊兒走。
謝瀾卻忽地閃躲一下,躲開了紀凌澤的手。
紀凌澤一臉懵逼的看著謝瀾:你要鬧哪樣?
謝瀾幽幽吐出一句話來:“對不住,我一向不喜被人觸碰,尤其是肩膀。”
“好吧,我不碰你就是了。”紀凌澤努努嘴,好似一臉委屈。
沈無憂笑著搖搖頭,對謝瀾這個怪癖表示無奈。
他第一次見謝瀾的時候就猜到,謝瀾不喜旁人觸碰他的肩膀。
日正當頭,人影正藏匿腳下。
沈無憂幾人活著站在了王崇之宅子的大門前。這犄角城之繞,可讓他們一番苦找。
沈無憂始終覺得蕭麟是皇帝的人,心裡有些膈應,乾脆讓他留在了府裡。畢竟身邊整日跟著個謝瀾,已經夠應付的了。
算算日子,王崇之已經死了近月餘,可他的這間院子竟然不見一點兒蕭瑟,傢俱擺件上也少落灰塵,像是有人一直打掃著。
或者說……有人一直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