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無憂一時無言。

原以為那些犄角城百姓是自發赴京請願討伐當地官,沒想到他們抗議的背後竟有廣平王的參與。

如此一來,那些犄角城百姓所唾罵的不是廣平王,而是另有其人。

廣平王任城主,掌城中軍務,兩年前被調任來此。此外犄角城還有位安撫使,主要管理軍事以外的事務。

若沈雲南是犄角城百姓背後的支持者,那麼犄角城百姓口口聲聲要討伐的地方官,就是那位安撫使了。

“那些百姓怎麼辦?二叔難道不知道他們此去有去無回?”

沈雲南知道百姓們此行無異於赴死,卻還放任他們前去,除非他真的鐵石心腸,否則他作為一城之主斷不會做出這樣罔顧百姓性命的事。

“二叔知道他們必遭不測,是吧?”沈無憂道。

“嗯。”沈雲南面色凝重,沉悶地回應了一聲。

“那為何要讓他們去?”

“不是親眼看見了犄角城麼,怎麼還會問這個問題。”沈雲南眼底劃過一絲晦暗,像是被黑夜蒙了眼。

沈無憂有些晃神。

他看見了,灰與黑交疊的犄角城。

老少婦孺衣難蔽體,蓬頭垢面,身上皆是灰黑的炭印,像是戰火留下的痕跡。

滿大街都是赤腳走路的人,除卻守城的將士們,誰穿了鞋就是異類。

路邊沒有乞討的人,乞食的人都聚在客棧門外,他們最清楚從城外來的人才有心,有錢,有餘糧,儘管很小很少,但至少比犄角城裡面的人心大一些,錢多一些。

大街上根本看不見攤販的影子,一旦有,立即會被一搶而空。

這裡除了沙,還是沙。

除了皮包骨的婦孺,就是瘦骨嶙峋的老人。

“正是因為我看見了,所以我認為,他們更不應該去送死。”

“他們已經可憐,所以不能再更加可憐,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繼續做可憐人罷了,我有什麼理由阻攔他們?”沈雲南輕嘆一聲,他若真的攔了,才是罪孽深重。他掩面自嘲:“這樣的一座城,我到底在守什麼……”

“小二叔,你堅守的城可是上千百姓的依託之所。”

沈無憂道:“當初聽聞犄角城破敗不堪環境惡劣至極的時候,我很好奇一件事,為什麼犄角城已經如此不堪,犄角城的百姓們也沒有四下逃亡遠走他鄉,反而繼續留在這個無法繼續供他們飽足的城乞食而生?現在我有答案了,只是不知道是否正確。”

“你的答案是……”

這座城頹敗不堪,但還有一位王爺守著。

“百姓們不知道這位王爺已經因為力不從心而陷入深深的掙扎和煎熬,但也許他們很清楚,這位王爺會堅守到底。”

沈雲南展顏,起身去了殿後。再出來時,他手中多了一封已經拆封的信。

他將信紙抽出,遞給沈無憂:“這上面,有你想知道的東西。”

“這是?”

“王崇之的陳詞。”

紙曰:

朔元三年,我被貶北疆犄角城。安撫使赤寒風待我關切,許我一座宅邸,勸我不要輕易出門,否則會遇見野蠻人,並派士兵相守於門外。其時常召我喝酒吃肉,並予犄角城之經濟於我視,叫我寬心。

我一度以為這座邊城祥和滿盈,和傳聞中的頹敗不一樣。直至一日我突發奇想,暗自出了府邸。誰曾想,門外竟是餓殍遍野,戰火滿地,與赤寒風描述的安樂之城大相徑庭。

我自知被騙,決心探查其中真相。

歷時一年,我收集了不少赤寒風貪汙的證據,並連夜潛至元都,想把這些證據交給時任提案司卿的江鴻運,他是我在京時的舊友,值得信任。

不曾想,就在我暗中約他詳談的那一夜,江府上下被賊人燒殺一空。

皇帝不僅不徹查真相,反而給江鴻運扣了一頂私通裴葉閣的帽子。他生前一直在調查和處斬裴葉閣,死後卻成了與裴葉閣私通的反賊!我無法忍受小人對他的栽贓陷害,幾番陳詞於皇帝,結果落得個永不得踏進京都的下場。

我悲痛而歸,不久後,赤寒風復召我前去核查賬目,可這次,在場的還有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

經赤寒風介紹,那人來自裴葉閣。

裴葉閣,我痛恨至極的朋黨,若不是他們,江鴻運怎會落得個滿門被滅的下場?赤寒風一定和裴葉閣有見不得人的關係,犄角城困苦至此,必然也是他們聯合從中作梗。

果然如我所想,他們將犄角城的困苦如實稟報給朝廷,朝廷每年會下撥大量物資,他們便合夥將這些物資悉數吞入腹中,從未惠及百姓。除此之外,他們每年還繼續面向犄角城百姓收取人頭稅,稅額只增不減,百姓被折磨地苦不堪言。

我一面假意配合,一面暗中將他們之間所有的交易謄抄在冊,整整持續了五年,記錄在冊的交易一共五十次,分為兩本。只可惜我有赤寒風中飽私囊的證據,卻無法證明他和裴葉閣勾結,於此愁悶之至。

為了獲得更深的證據,我不得不讓他們對我更加信任。我加入了他們苛待百姓的惡行當中。

我的計劃似乎成功了,赤寒風果然將他安排在我府邸計程車兵悉數撤走了。

可我的良心沒有一日不受譴責,飽受煎熬,我常常私下裡給百姓們發些銀兩,有時趕上連年不收,我便每日一餐。

可惜證據一直沒有進展。

直到兩年前,王爺您調任來此,見到犄角城之慘狀,大發雷霆,當即對著赤寒風拔刀相向。

我看見您的果敢,也看見您不惜散盡千貫家財分給城中百姓,不惜拿出為數不多的餘糧分給沿街乞者。我便知,您和赤寒風不一樣。

正待我寄希望於您時,卻從赤寒風口中聽聞,王爺您已經多次奏書朝廷,懇請免稅,下撥糧款,可是皆被駁回。我便知,您也深陷泥潭,自身難保,心有餘力不足。

我只好把話憋在心裡,又忍耐了兩年。可這兩年來,我每日寢食難安,手裡的證據把我周身所有的安全之感都奪走了,日日醒來大汗淋漓,只因夜夜都做著再也醒不來的噩夢。

聽聞從元都傳來的噩耗:吾妻已死,吾兒已失。我感到眼前一黑,當場吐了血氣。我愧對她們母女,如今再也償還不了。

前些天有人找到我,說他可以協助我扳倒赤寒風,並且可以牽連到裴葉閣以及裴葉閣背後的權臣。

我相信他的為人,便欣然答應,將手裡的證據給了他。可是我已經被不安折磨了很久,即使我再相信一個人,也會對他留有一絲防備。於是我將證據連夜謄抄了一份。

可是過了許多時日,那人卻隻字不提扳倒裴葉閣的事,待我去問,那人卻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已經下定決心親自去面見陛下,並且一刻不能再等。

如此種種,已然悉數呈給王爺。倘若我再無歸期,還請王爺不要放棄守城之任,這犄角城的百姓,以後要倚仗王爺了。

“得知王崇之的死訊之後,我才收到這封陳詞。”沈雲南看著沈無憂道:“讀完此信,作何感受?”

沈無憂未答,只默默將信疊好還給了沈雲南。

迷霧已經開始在他心中氾濫。王崇之這封信上的內容,和井嵩講述的內容有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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