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舟城卻說:“我告訴過你。”
沈無憂茫然。
轉念一想,謝舟城的確說過自已的過去,不過那是他身為謝瀾的時候說的。
他說自已幼時家道中落,父母雙雙自縊而亡。
飢寒交迫之際,巧遇一位高人,高人見他可憐,便教他習武,好讓他不再受人欺負,後來果真再無人欺他。
他十一歲開始讀文閱卷,十二歲即案首,十八歲秋闈中解元,二十歲殿試中榜眼,不幸榜眼被人頂替。
僅僅交代至此,之後發生了什麼,謝瀾當時沒說。
沈無憂問:“榜眼被人頂替之後,你怎麼樣了?”
謝舟城道:“進了裴葉閣。其實幼時教我習武的那位高人,就是裴葉閣閣主。”
“……”
沈無憂不禁感慨,在犄角城時謝舟城說自已沒撒謊,還真是沒撒什麼謊。
只不過他少交代了某些事情而已,倒是挺會玩兒。
一番交談下來,沈無憂驚覺眼前這個傳聞中的殺人魔頭有個特點:很聽話。
似乎他讓謝舟城交代什麼,謝舟城便會老老實實交代什麼。
應該是謝舟城覺得他逃不掉,知道多少事都無所謂,才這麼放心大膽地告訴他。
甚至他都沒再多問什麼,謝舟城竟自已開始自問自答起來。
“今日茶坊死的那個茶役,殿下也見了。”
沈無憂剛要張口說話。
謝舟城又道:“裴葉閣的爪牙無處不在,如果我不殺了他,殿下就得死。從那茶役倒下的那一刻,他就成了沈子玉。”
沈無憂明白,那茶役做了他的替死鬼。
他心臟沉的提不起來:“你何不直接殺了我。”
“該死的不是你,”謝舟城目光銳利,聲音聽起來像是下了某種決心,“殿下,給我一年時間。”
沈無憂不解。
給一年時間幹什麼,為什麼要一年時間。
謝舟城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一半坦白一半解釋:“‘有所限制的正義才是真正的正義,正如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會有些瑕疵’,這話是殿下親口說過的。”
沈無憂不記得自已說過這種話。
“那晚在那條黝黑的死巷裡,殿下教訓那三個衛皇司的潑皮無賴時說的。”謝舟城提醒道。
沈無憂:“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謝舟城:“所以將來有一日,殿下能夠處在萬人之上的地位,便不會再有這些憂慮了,對吧?”
“啊?”
見沈無憂懵然,謝舟城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我第一次說這句話時,殿下也是這個表情。”
謝舟城面上笑意隱隱,眸中卻深似幽潭:“一年之後,所有烏雲終將散盡。那時,殿下就可以重見天光了。”
言外之意是,呆在這裡一年,沈無憂便可解脫。
沈無憂卻不這麼想。他自覺人可以被束,但心不能。
環視四周他才驚覺,這屋裡當真沒有透進來一絲日光。
窗戶是個擺設,門外黑漆漆的。
“咬舌自盡這種死法,我還沒有試過。”沈無憂語氣幽幽,目光呆滯地看著面前那個面無波濤的男人:“如果你非要這麼做,我不介意嘗試一下這種死法。”
他的心思很容易讓人看穿。
“你想讓我做什麼。”謝舟城道。
“答應我兩個條件。”沈無憂答。
“什麼條件?”
“一不為,二不屠。”
謝舟城斂眸:“何為一不為。”
“不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任何事。”
“何為二不屠。”
“不殺忠良之輩,不殺平民百姓。”
周圍忽然沉寂。
謝舟城目光投向空蕩蕩的床稜,似乎是在思忖這兩個條件的可行性。
良久才道:“好。”
本以為他會直接拂袖離去,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沈無憂心道自已在謝舟城心裡當真有些分量,那方才謝舟城說他怕自已離他而去,也不全是假話。
“你不想讓我死是麼。”
“不想。”
“我要是死了,你會怎麼樣。”
“大殺四方。”頓了頓,謝舟城忽然想起什麼,又補充一句:“去戰場。”
語落,又是好一陣沉寂。
沈無憂緩緩抬眸:“還有第三個條件。”
謝舟城對上他的視線:“什麼?”
“每日至少要來見我一次,我每日都要見到活生生的你。”
鐵鏈觸感冰涼,不通人性。
所幸四條鐵鏈夠長,若是夜裡踢掉被子,覺得冷了,被鎖的人也能重新把被子拉過來重新蓋上,不至於凍死。
元都大街小巷比往常熱鬧幾分,起因有三個。
一個是世子又活了,另一個是世子剛活又失蹤了,還有一個是安康王為找失蹤的兒子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