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怎麼敢對謝長使動這種歪心思呢?”沈無憂藉機轉移謝舟城的注意力,悄悄將手放在腰間,握住腰間軟劍的劍柄。
他迅速扭轉身體,抽出軟劍,直朝謝舟城而去。
謝舟城貌似沒料到沈無憂手裡有武器。為躲避攻擊,他後退了幾步,直至後背抵在身後的牆面。
沈無憂將劍刃抵在謝舟城的脖頸,試探他道:“謝長使,覺得這劍眼熟麼?”
謝舟城的身體一動未動。
他垂眸看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劍刃,又順著目光,看向了握住劍柄的那隻手:“第一次見。”
“第一次見?”
是,即便謝舟城曾經拿著這柄劍當著沈無憂的面殺過人,可現如今,他死不承認,旁人也拿他沒有辦法。
沈無憂自覺諷刺:“也是,這是一個叫謝瀾的人丟給我的,不是你謝長使的。”
謝舟城依舊沒什麼動作,只輕聲“哦”了一聲。
沈無憂忽然喚道:“謝瀾?”
謝舟城冷聲反問:“世子是在喚我?難道世子醉了不成?”
沈無憂放下軟劍,重新置在腰間,道:“跟你說一聲,以後這劍是我的了。”
不承認這柄劍,不承認自已是謝瀾……甚至不承認曾經共度的那些時日,往昔種種都不能被承認。
就連曾經義無反顧的拼死相護,也成了根本沒這回事,沒這樣一個人。
沈無憂神色悽哀,從袖間拾出一柄玉扇。
他將把玉扇抬到頭頂,仔細端詳著。
“天越來越涼了,這扇子,是不是該丟了?”
這把製作精良的玉扇,偏偏出自於路邊攤販。
那日他與謝瀾漫步於街巷,沿街有不少擺著把玩物件的攤販。
謝瀾不去別家看扇,偏偏拉著他,不偏不倚去了這家有上等的和田玉雕飾而成的玉扇的攤子。
“我曾問這玉扇的攤主,到底是從何處倒騰來了這麼珍貴的和田玉扇,攤主說,這是與我同行的那位身著白衣的郎君放在他那裡的,他還說,此扇非當朝世子不能賣。”沈無憂平靜的凝視著對面的人,道:“攤主口中的白衣郎君就是我的故友,謝瀾。”
頓了頓,沈無憂又道:“長使當真不認得謝瀾?”
謝舟城周身的氣息冷得人心寒:“世子來尋本使到底所為何事?”
他兀自從沈無憂旁邊走過去,落座於方凳,倒了兩杯清茶。
桌上放著的是柄長劍,劍柄處贅著紅色瑪瑙珠,珠下連著兩條白中滲黑的劍穗。
他換了佩劍。
武器觸手可得,謝舟城卻沒有拿著它,架在剛剛威脅過自已的人的脖子上。
沈無憂也坐下,兀自端起了其中一杯清茶:“在長使離開犄角城之前,我決定時刻伴長使左右,確保長使周全。”
謝舟城忽地笑了,笑意裡藏著冷血:“世子貌似連自已都保護不了。”
“你怎麼知道我護不了自已?難不成你親眼見過麼?”
“沒有。我與世子並不相熟,怎會知道世子護不護得了自已?剛才是我失言。本使明日便會啟程回都,世子不必過分憂心我的安全。”
“讓不讓跟是你的事,至於跟不跟嘛,那是我的事。”
門外一個小廝來報:“謝長使,宴席已準備妥當,將軍差人來請。”
“知道了。”謝舟城冷冷道。
新任守城將軍為謝舟城辦了一場送行宴,就在從前的廣平王府。
這場送行宴席不是非常隆重,只因皇帝心痛兄長沈雲南之死,下令全國服喪,婚喪嫁娶一切從簡,大宴禁止,小宴怡情,為期一年。
經此一戰,謝舟城手底下的中央軍只剩下五成,這五成的一大半都駐紮在犄角城外,跟謝舟城一起進城落腳的,不過幾百餘人。
如今廣平王府這幾個大字匾已經被人取了下來,不日就要掛上一塊將軍府匾。
將軍府門口的守衛見了謝舟城,匆忙行禮,言請進。只是謝舟城身後那個手持玉扇的公子,他們還真拿不準這廝是誰。
“公子您是?”
沈無憂滿臉堆笑,指指前邊的謝舟城道:“他的侍衛。”
守衛一聽,急忙也對沈無憂躬身行禮,言請進。只是沈無憂身後跟著的這個器宇軒昂的男人,他們又拿不準是誰了。
“敢問這位公子,您是?”
景域指指前頭的沈無憂道:“他的侍衛。”
“哦——”守衛們看著前頭這仨人的背影,忍不住撓了撓後腦勺。
謝長使的侍衛的侍衛啊……
果然是仇家多,連侍衛都有兩重……
席間。
沈無憂把景域拉過來,悄悄對他耳語:“你看好謝舟城,我去去就來。”
景域木愣愣地應下了。
誰知他家世子口中的“去去就來”竟是近一個時辰,他生生等到宴席結束。
宴散時,謝舟城手下的幾百個中央軍還在喝酒,有一小半不勝酒力,已經趴在桌上起不來了。
謝舟城獨自離宴,剛踏出府,不知道沈無憂從哪裡冒出來,緊跟著他也踏出了門。
沈無憂問他:“你怎麼這麼早就回去了?為何不在宴上多呆一刻?”
他忽地停下來,安靜地看了沈無憂一眼,道:“宴上無聊。”
語罷,轉身繼續往前走。
後頭的景域問沈無憂:“世子,您方才是去哪兒了?”
“去看了看這廣平王府,最後一眼。”
這座府邸已經換了主人,沈無憂沒有去太私密的地方,只去聞風亭坐了坐,這一坐,就是近一個時辰。
深秋的夜風怪滲人的。
深秋已然如此,冬天該怎麼活下去。
思及此,沈無憂不自覺瞟一眼前邊的謝舟城,“謝長使,你還記不記得,這是你第幾次陪本世子夜行?”
謝舟城並未回頭:“第一次。”
“是麼,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沈無憂的聲音沉了些,“我記得,這是第四次?”
“……”
“前些時日,我有個叫謝瀾的朋友的死了,我為他心痛,但是我也有點恨他。”
謝舟城放慢了一些步子,問道:“為何恨他?”
“他毀了一份很重要的證據,還殺了盡心守護著這份證據的女人,叫王曦月。長使覺得這名字耳熟麼?”
“沒聽過。”
“沒聽過就沒聽過,反正問你什麼你都會說沒聽過,沒見過,不知道~”沈無憂伸了個懶腰,又道,“毀證據殺人只是其一,其二,他欺騙我,隱瞞我,編造身份矇蔽我,從一開始接近我就只是為了利用我,這叫人心寒。”
謝舟城道:“他親口跟你承認了這些?”
沈無憂道:“沒有。”
謝舟城道:“那也許,他說的都是實話呢?”
沈無憂衝謝舟城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
這廝連承認都不敢承認,還好意思替自已辯解。
停頓片刻,沈無憂道:“明日一起回都,路上有個照應。”
謝舟城默不作聲,只徐徐前行。
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回到安撫使府,他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都懶得對沈無憂這個當朝世子做做表面恭維的功夫,徑直回了自已房間。
至夜深邃,謝舟城卻還未入睡。
角落裡傳出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腳步聲聲越來越近,與此同時,一股冷兵器的寒意也在緩緩向他靠近。
謝舟城睜眼,側眸道:“誰。”
一道亮光瞬間在黑夜裡一閃而過。
正值半夜,窗子半開著,灑了滿地月光。孱弱的月光下,隱約可見一柄長劍直直朝他砍過來。
三道人影依次在月光下閃現,直逼床榻。
謝舟城抽出枕下長劍:“什麼人!”
回應他的是劍刃摩擦空氣的風聲。
謝舟城接下幾招攻擊便猜到了這三人是誰。他們是裴葉閣的頂尖死侍,由閣主親自培養。
謝舟城自已也是一名頂尖死侍。
他和這三個頂尖死侍一樣,喚閣主一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