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鄔兮和雲笙，沈無憂最後回了一趟犄角城。
經過旮旯城的時候，他拐進角館順道看望了一眼苟老頭。
苟老頭還是那麼狗，他竟然娶了曲大娘子。
沈無憂問他是怎麼娶上的，他說：“老某待她好，她知道。”
人稱旮旯“一枝花”的曲大娘子，是他心心念唸了三十年的女人。
三十年前，他不過是個江湖散醫，身上有點治病救人的本事，可是沒有足夠安身立命的家產，能養活自已已是不易。
曲娘子年輕時婉風流轉，美撼凡塵，城裡沒有那個男人不想娶她。
“老某也不例外，哈哈……”苟老頭笑著捋了捋短鬚，“可是她那時候根本看不見我，她是嬌豔欲滴的花，我是云云草芥中的一支末流，哪能攀得上她？即使她正眼看我，我都不敢抬頭，那時候我就是這麼慫，沒想到吧？”
曲大娘子風華正茂時，被迫嫁給一個財主，那財主嫌她頻施粉黛愛打扮，怕自已被外頭的野男人戴綠帽，戰戰兢兢和曲娘子過了十來年，也打了曲娘子十來年，後來乾脆休了妻。
雖然年色愈衰，但是曲娘子依舊如從前那般愛打扮。
“她什麼都沒了，還不能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麼？老某就喜歡我家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開心，我高興，管別人說什麼幹什麼？”
沈無憂道：“如今邊關愈來愈動盪，可曾想好帶著曲娘子去何處避難？”
苟老頭摸出腰間的木葫蘆，就嘴喝了一口茶，臉上掛著釋然的笑：“娘子說了，這裡是家，哪也不去！老某聽我家娘子的！”
沈無憂不自覺被面前這人爽朗的笑容感染，也咧開嘴笑了起來。
只要那個人陪伴身側，無論哪裡都好。
天堂，地獄，不過爾爾。
“咣咣——”
門外有人敲了門，應該是有人要來看病。
苟老頭不管也不顧，只衝門外喊：“沒看見門上的牌子麼？”
沈無憂想起來，他進門的時候，看見苟老頭彎身從牆角撿起一塊木牌掛在了門上，只是當時他沒仔細看，也沒留心往那木牌上頭瞧，只知道掛上那塊木牌，大概就是暫停診脈的意思。
門外的敲門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就傳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苟老頭扯回視線，咳咳兩聲道：“沈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沒敢告訴你。”
“哦？”沈無憂收回思緒，對上苟老頭的視線：“何事？”
“前段日子，角館裡不是來了幾位不速之客麼？就是那些戴著黑臉面具的，他們帶著一個快死的郎君來角館看病……哦，當時公子您也來角館找老某看病來著，只是那時候您昏迷不行，許是沒什麼印象。”
“我知道他們，然後呢？”
苟老頭打住不語，不再往下說。
沈無憂讓他繼續，他卻道：“公子，剩下的東西可不能讓您白聽，天下沒有白食可吃。”
沈無憂無奈一笑，揭下荷包扔在了苟老頭的桌上。
這已經是他身上僅剩的銀子。
苟老頭把荷包攬過去，扒開荷包數了數，頓時喜笑顏開：“那老某就接著說。”
“老某不用看就知道，那些黑臉面具沒一個好人，尤其是那個面戴黑紗的女人，她那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透露著殺意，當時那麼危險的情況下，老某沒敢跟公子透露太多，怕被滅口。
他們比公子您早些時辰來到角館，一來到角館，那蒙紗女就拿刀比劃著，讓館裡的人趕緊救她帶來的那個快死的郎君。那個快死的郎君當時還剩一口氣，再晚來一刻，命就保不住了。
當時館裡就老某一個大夫還閒著，所以這苦差就落到了老某頭上。老某有辦法暫時保住他的氣息，卻沒法子讓他清醒過來，這個時候蒙紗女卻對老某說，這事她來想辦法！這可把老某給驚壞了，老某一個醫者都救不醒的人，她一個殺手還能救人？
結果，那個快死的郎君真的被她救醒了，老某十分想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可又不敢問，只好憋在心裡。”
說到這裡，苟老頭看著沈無憂的眼神明顯亮了一下。
“直到在角館對面的茶舍裡遇見了沈公子你，老某這個疑惑才算有了答案。”
沈無憂不明所以：“是何答案？”
“公子可還記得，你當時問了老某一個問題？”
沈無憂思考了片刻，方點點頭：“我當時問你，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夢見別人的經歷？”
苟老頭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雜亂不堪的東西抖了抖：“不錯！就是這個問題讓我想到了一種香，一種詭香，這種詭香可以讓人進入到一個瀕死之人的夢境，既然能進入到瀕死之人的夢，那必然也能看見他夢見了什麼，由此看見他過往的經歷也不是不可能。”
沈無憂卻有一絲疑惑：“可是……如果我在那個瀕死之人的夢中，看見了沒有發生過的事呢？”
苟老頭一聽這話，不禁皺了皺眉，閉上眼睛思忖了片刻，眼珠子止不住地在眼皮子底下轉悠。
“那就有可能……是做夢之人的幻想，他應該十分渴望夢中的場景變成現實。”
“啊……”
那這麼說的話，謝瀾做的那三個夢，都是幻想嗎？
想起謝瀾的夢，尤其是那個被他囚在床上的夢，沈無憂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說……謝瀾他想上我？！
不不不，一定是想多了……
沈無憂連連搖著頭。
苟老頭問他怎麼了，他推脫說沒什麼，讓苟老頭接著往下說。
苟老頭便道：“那個郎君醒後，蒙紗女就給了老某一些銀子，託老某辦一件事。”
“什麼事？”
“她託老某在那個郎君的名字後頭，添上一個‘死’字。”
“意思是，她讓你幫著謝瀾假死？”
“哎？”苟老頭驚訝地掃了一眼沈無憂，身子不由得朝後閃了閃，“公子怎麼知道那郎君叫謝瀾？”
“我……和他見過幾次。”
“哦，怪不得呢。”
沈無憂止不住一驚，問道：“什麼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