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儷影把手放在娃娃身上又感應了會兒,然後低聲說:

“能用來給靈魂附身的東西,必須要形似靈魂生前的模樣,越是相像,靈魂附身後就越能行動自如。

這個附身娃娃製作得比較簡陋,一看就是初學者做的,材質缺乏靈性,五官模糊,四肢軟弱。

安娜女士的靈魂能成功附身已經很幸運了,就算附身了也很難自如行動,也沒法開口說話。”

季北堯知道,在驚悚降臨之前,宮家就是傳承千年的玄學世家。

宮家兄妹各有專攻,宮儷影天生一雙巧手,以擅長製作靈具聞名,在這個領域上就算是做了一輩子的老師傅都比不上她的天賦異稟,所以她的判斷一定是準確的。

“現在得到的初步結論是,寫下這本草藥學書籍的女學者確實在當年的不久後就被處死了,但在某種原因下,她的靈魂沒有消散,一直在這個古堡以幽靈的形式遊蕩。”

白小念感慨道:

“我想,安娜女士的靈魂並未離開,是因為她對草藥學的執念吧。

有信念的人,靈魂的力量總是比普通人更強。

她就這麼留了下來,一直保護著被她藏起的書,又希望有願意學習這門知識的人能發現它。

但很多年過去,這座古堡和外面國度的人們仍然日復一日,過著那種一成不變的愚昧無知的生活。

她等了很久,等到工匠們開始製作簡易的機械來替代人們繁重的體力勞動,可這裡的掌權者仍然把這些人類的智慧結晶歸功於神明的賜福,他們仍然不肯承認科學,她生前的研究事業始終不能重見光明。

就是這時候,黛拉出現了。

現在我們不能確定,黛拉是被安娜女士的靈魂引導著發現了這本書,還是她自已碰巧撿到,但黛拉很快就成為了安娜女士的學生,她很聰明,也很有上進心,安娜女士一定很喜歡她。

因為安娜女士的靈魂力量不穩,黛拉也不會和靈魂做更多溝通的法術,因為這本書上承載著安娜女士最大的執念,她們師徒倆就透過這本書進行復雜的交流。”

聞言,季北堯望向堆落在一旁的裙子,若有所思道:

“那條粉色的裙子,是安娜女士送給黛拉的十六歲生日禮物嗎?可如果她不能操控附身的娃娃自如活動,那她是怎麼做到縫製一條裙子的?”

白小念掀開裙襬,看著繡在裙襯上的那行字,一邊思索一邊道:

“這行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不怎麼會用針線的人繡上的。

北堯說得對,安娜女士的靈魂很難縫出一條裙子,這應該是某個活人送給黛拉的。

我推測,送給她裙子的多半也是一位女性。

倒不是說男人就不會花心思做這種細緻的活,我就是有種直覺,這條裙子一定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做的。”

那這個女孩子是誰呢?

閣樓裡的東西都被翻遍了,沒有什麼東西指向另一個人。

就在她們都一籌莫展的時候,宮墨影忽然道:

“快看,紡車動了。”

眾人圍到紡車旁,看著那無人操控卻開始自行運作的簡陋紡車。

隨即,兩個淡淡的身影出現。

隨著紡車運作得越來越快,兩道身影越來越清晰,幾人看清了那是兩個少女。

左邊的少女穿著樸素的女僕服裝,右邊的少女卻衣著華貴。

這兩人卻沒有因為身份上的差距而生出隔閡,她們面容模糊的臉上都露出快樂的笑容,似乎是很好的朋友。

左邊的少女應該就是黛拉。

黛拉站著,從她的姿勢上來看,她正在教導右邊的少女如何使用紡車。

白小念還能聽見微弱的聲音,那是黛拉和不明少女的對話:

“公主殿下,您怎麼會想要學習怎麼用紡車?”

“母后總是和我說,紡車是下等人才用的東西,我應該學習的是宮廷禮儀、音樂、舞蹈和文學這些能彰顯我身份的華貴東西。

甚至就連這些,我也不用對此有什麼自已的見解,因為我學習它們,不是為了自已的興趣,而是為了做一個更完美的公主,這樣將來父王和母后就能更方便地把我嫁出去。

等我嫁人了,我要到一個新的國度去當人們眼裡的完美王后,容忍丈夫的眾多情人,整天用昂貴的衣物和珠寶消磨心中無處釋放的感情,然後在貴族和教廷面前戴上虛偽的假面,永遠被這一切操控著,活得像一具木偶。

可我不喜歡這樣,我一點都不喜歡。

我也不信這世上真有什麼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區別,我只是出生時比你們的運氣好一些,難道這就代表著我比你們優秀高貴了嗎?

在我看來,你比我要聰明優秀得多。

你會烹飪會種植,會用紡車做一件漂亮的衣服。

食物可以用來吃,衣服可以用來穿,起碼你能自力更生,這個古堡是靠你們這樣所謂的下等人才能維持生活的,而我呢?

我不想只做一個從你們身上汲取養分的高貴廢物,我也想學會怎麼用紡車做衣服。”

“公主,請您不要妄自菲薄了。

每個人的境遇都受出身所限,可我們的心是自由的。

比起學習如何用紡車做衣服,您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學習更有用的東西,做出更有意義的事。

我發自內心地相信您是真的高貴,您會為千百萬像我這樣的人帶來真正的福祉。”

說這些悄悄話的時候,兩名少女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她們真心實意,互相訴說著心中的理想,哪怕理想距離現實,是這麼遙不可及。

紡車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

公主嘆了口氣道:

“母后應該快要回來了,我得回到我的房間去繼續背那些無聊的書,晚上還要見教廷的人。

黛拉,雖然我很笨,但你是個很好的老師。

下次我們見面時,我一定會做得更好。”

黛拉的語氣裡染上了些許擔憂:

“我聽說,國王和王后陛下要讓那位大主教向您傳授教義?”

公主的臉色變得陰沉,她低聲道:

“是啊,因為他們想把我嫁到諾曼國做新一任的王后,而諾曼國比我們的國度更加信仰神明。他們要迎娶的王室新娘,必須是最虔誠的教徒。”

“可我聽說那位大主教檢驗教徒虔誠與否的手段很可怕,諾曼國的老國王也已經死了兩任妻子了,他還比你年長三十歲,膝下有八個子女……”

“那也沒辦法,無論是父王和母后要我見的人,還是要我嫁的人,我都沒法拒絕。”

公主嘲弄地說,“黛拉,我只是一個身不由已的傀儡,我不如你。”

隨著公主的聲音消失,紡車又搖搖晃晃地動了起來。

黛拉和公主的身影換了衣服,仍然是一個樸素,一個華貴。

公主對紡車的使用逐漸變得嫻熟,可她們之間卻越來越沉默,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最後是公主打破了沉默:

“黛拉,我們的十六歲生日都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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