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蔣氏手中捻著佛珠，臉色不由得複雜起來。
那時候她和沈孝山商議，在沈瑾瑤回來後，將府裡兩個庶子的其中一個繼在姜雲煙名下。
母子兩人的意見相同，人選卻遲遲未定。
沈瑾瑤現下開口，屬意李氏的兒子。
論起長幼，沈恩澤也是合理。
要是昨日沈孝山並未宿在郭姝的院中，這件事或許今日就能定下。
雖說前陣子沈孝山對郭姝一院疏遠，可誰都知曉沈孝山偏寵郭姝多年，更也難保在這件事上，他會選擇沈恩治。
倘若他真的如此選擇，那將這件事拖到春日後科舉放榜後也可以。
但沈瑾瑤偏偏定下正月十五這個日子。
對於蔣氏來說，實在有些左右為難。
她看了看身邊的張仙恩，再看看沈瑾瑤那淡定自若的神色。
心中有個想法忽然稍縱即逝。
讓她沒來得及抓住。
沈瑾瑤雖回府沒多久，她多多少少也能瞭解些這個孫女。
‘她心機深沉，做事必有因由，什麼時候提這件事不好，非要等蔣家人和張家人都在的時候。’
“難道她想借此試探人心？”
沈瑾瑤將蔣氏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她神色淡淡，視若不見。
身邊，沈恩澤微微低著頭，似在思忖。
他不明白六妹妹怎麼會突然提起來把他繼在大夫人名下的事。
而且他曾一度認為依照父親對郭姨娘的寵愛，爵位定會落在沈恩治的頭上，因此他也從未妄想過嫡子的身份。
想著想著，他還有些恍然，目光往沈瑾瑤的身上看去。
少女正對他明媚的眨著眼睛；
她的肌膚如瓷，穿著的衣衫素雅，分明還是他那個貌美乖巧的六妹妹，卻覺得她可愛中，有些... ...肅然的篤定。
下一瞬，少女的表情恢復如初。
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是他看錯了嗎？
“六妹妹。”沈知璇擔憂地輕聲開口：“這件事姨娘是不是不知道？”
她剛剛聽見沈瑾瑤說的時候，驚詫了好一會，才把這件事消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另有什麼打算啊？”
這段時日她和沈瑾瑤相處以來，知道沈瑾瑤不是輕舉妄動的性子，她做事，一定有理由。
沈瑾瑤身子微微傾向沈知璇，用手輕遮著唇邊：“父親好似快要給長兄議親了。”
沈知璇不明白沈瑾瑤話裡的意思。
長兄議親和繼在嫡母名下有什麼關係。
沈瑾瑤巧笑著：“這世道講的是，門當戶對。”
正如沈瑾瑤所言，沒有哪戶高門嫡女的母家會心甘情願的將女兒嫁給庶子，即便是侯府的庶長子，她們也會不放在眼裡。
沈寧璇點點頭，她大概明白沈瑾瑤的意思了。
兩人身旁，款款走來一抹俏麗的身影。
張仙恩嬌柔膽怯的拿著盤點心到沈恩澤的面前，怯生生的喚了沈恩澤一聲‘表哥’。
沈恩澤一愣，看著面前惹人憐愛的少女問道：“張家表妹可是有事？”
張仙恩羞澀一笑，伸出手，露出那白皙纖瘦的皓腕，小聲道：“徐姨娘說，表哥喜歡吃桃花酥，讓我再給表哥拿些來。”
說著，她低下頭，把點心放在沈恩澤的身邊。
那些點心被做的很是精緻，竟比府裡的廚娘做的還要可口，聞著也有絲絲香甜的味道。
幼時在府中艱難，李氏只是偶爾省下些銀錢給她們做點心吃，每年能吃到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
因為難得吃到，所以，沈恩澤自幼就喜歡。
他總以為現在官宦家的姑娘為保養自已都遠離庖廚，沒想到像張仙恩這樣柔弱的姑娘竟會不嫌棄廚房的油汙。
所以，他對張仙恩的印象不錯。
“多謝張家表妹了。”
張仙恩道：“應該的，仙恩來府中做客，實在是不會別的，就只有這點手藝能拿的出手了，還希望表哥莫要嫌棄才好。”
瞧瞧，還明白以退為進。
沈恩澤是個長在軍營的粗心少年，對於張仙恩的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而且，他還認為姑娘人美心善，懂禮數，是個不錯的好人。
“張家表妹多慮了。”沈恩澤道：“你來做客，哪裡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府中有下人，你可以吩咐她們去做，要是覺得下人不夠，可以和姨娘說，讓姨娘再給你找幾個。”
張仙恩羞澀的低下頭：“夠了夠了，仙恩不用那麼多人伺候，我自已都可以解決，謝謝表哥的關心。”
沈恩澤抬眼看向張仙恩，正欲再說什麼時候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輕飄飄的聲音：“徐姨娘真是時時刻刻都在關心長兄。”
“連長兄喜歡吃桃花酥都知道。”
沈瑾瑤坐在椅子上，目光冰涼的瞅著徐姨娘的方向，不知道為何，這種眼神看得沈恩澤下意識覺得汗毛直立。
他收回目光，順著沈瑾瑤看向徐姨娘的方向。
徐姨娘訕訕的笑著：“哪裡，就是看著大公子身邊的點心吃完了，就應該是喜歡的吧。”
“這樣啊？”沈瑾瑤掃了眼徐氏後，稍稍垂下眸子。
只這一眼，就讓徐氏背後一涼。
沈瑾瑤道：“那祖母身邊的茶盞都空了，怎麼沒見徐姨娘關切的為祖母再斟滿一杯呢？”
她話說得似玩笑，可那眼眸裡的意味深長卻顯而易見。
沈瑾瑤讓身後的鳳翎給蔣氏斟茶。
蔣氏不悅的瞪了徐氏一眼，飲下口茶。
徐氏尷尬的笑了笑：“老夫人，我這不是... ...這不是... ...”因著著急解釋，她還沒想好就開口。
結果，結結巴巴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蔣氏冷哼一聲：“你的心思，可沒在這裡。”
徐氏垂著頭，沒有再開口。
沈安璇見狀卻越過母親走到蔣氏的身邊：“祖母，孫女見您今日的氣色好了很多，可是與昨日那仙丹有關？”
提起這件事，蔣氏的臉上滿面的得意。
她晨起時就聽劉嬤嬤說起外面談論的事情；
百姓們因著神蹟的關係，如今都對定北侯府百般敬服。
連帶她在壽宴上被仙鶴送丹的事都傳揚開來。
蔣氏喜不自勝。
“說起這件事，倒也真是奇蹟，今晨起來我就感覺我這身子骨比從前硬朗許多，就連總有的胸口痛，晨咳也沒有了。”
“仙家的東西，當真是神奇。”
說著，她雙手合十，虔誠的感謝著降福的天神。
這時候，沈書芸抱著女兒和兩個兒子從門外笑盈盈的走進來：“母親，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