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院的正屋內燈火昏黃。
少女手執棋子，坐在軟榻上，自己與自己對弈。
燭火搖曳下，在少女的身上籠罩出一層層朦朧的燈影，她雙眸深幽地映著棋盤上的黑與白。
明明是差別最大的兩種顏色，偏偏在她的眼中，有種別樣的色彩。
霜降和寒露呆呆的瞧著自己姑娘，如今的姑娘真的大不一樣了，從前下棋，哪有這麼嫻靜的時候，尤其是她落子時，那種當機立斷，險些讓她們以為她下的不是棋，而是局。
一個小姑娘怎麼會有如此的謀算呢？兩人想不明白，自顧自的站在那裡發呆，直到鳳翎走了過來用手肘碰了碰霜降：“你們兩想什麼呢，我進來都不知道？”
她走過去，溫聲道：“主子，那三個人不到明天雞鳴，醒不過來。”
沈瑾瑤抬起玉指在棋簍中拿起一枚白子，凰翖這時也捧著好幾本冊子回來，放在沈瑾瑤棋盤的旁邊。
“主子，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去了賬房，把這三年還有十四年前的賬冊，收支用品的單子都找出來了，屬下還粗粗的看了一遍。”
“如何？”沈瑾瑤將棋子穩穩的放在棋盤上，抬眼看她。
凰翖找出一本賬冊遞到沈瑾瑤的面前：“正如主子所料，李氏和大公子，四姑娘這些年在郭氏掌管府內的中匱下過的並不好。”
方才用晚膳前，沈瑾瑤命她去賬房，趁人不備將賬冊取出來。
她清楚，要想了解一座府內的情勢，最快，最好的辦法就是賬冊。
凰翖將賬冊翻了幾頁，指著上面的記錄道：“依照府中每月的例銀，妾室都有一百五十兩，郭氏和徐氏都是按月領取，只有李氏的例銀有些問題，明面上李氏每次都取足額的例銀，可奴婢發現，李氏的支出不對，滿打滿算每月才五十兩，比起那兩位的五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大公子現在已有官位，每月俸祿也都要交入公中... ...這裡，主子您看。”
賬冊上字跡分明，數字清晰。
“按理來說，要是李氏節省，絕不會虧待兒女，於是屬下特意看了大公子和四姑娘的支出，每月少的可憐，甚至年節前要做新衣服四姑娘都拿不出銀子，飯食也是府中最差，平日裡採買肉的次數都很少，還有，雖然大公子俸祿交到公中並沒有什麼不妥，可是李氏這些年的支出非但沒有因為大公子的俸祿增加，還有減少的趨勢。”
凰翖說著，有些替李氏打抱不平：“這裡是去年的府中支出記錄，去年一月時，李氏還支出八十兩，二月是年下，李氏才有七十兩... ...後面還有更過分的，也是從這年李氏生辰後，支出變為五十兩，都是府中妾室，怎麼待遇這般天差地別。”
軟榻上，沈瑾瑤認真地翻看著賬冊。
這上面每一頁的詳細記錄都與凰翖所言相符，李氏出身奴籍，但抬為侯府姨娘的時候，姜雲煙已經將她脫奴抬良，按理說，沈孝山不會厚此薄彼。
況且，李氏誕育府中庶長子有功，這在尋常人家即便是妾室地位自然也要高上一等，老夫人如此注重規矩的人，不應該視而不見。
即便郭氏是皇妾，背後有寧安伯爵府，他們也不該眼睜睜地看著任由郭氏這般苛待李氏，除非這些年郭氏對李氏做的事老夫人和沈孝山毫不知情。
老夫人平日在院中吃齋唸佛，不理府中事物，沈孝山又總在軍中，極少過問這些... ...
看來，這位郭姨娘在府中還真是隻手遮天。
李氏性子懦弱，不敢爭搶，在沈孝山面前也不得寵，兒女雖懂事爭氣，可在她的潛移默化下，也學會了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這自然就被郭氏狠狠拿捏，始終沒有翻身的餘地。
郭氏一院開銷頗大，就憑著沈寧璇今日頭上的那支紅寶石簪子就價值不菲，沈瑾瑤相信她不會蠢到明目張膽的私自動用李氏的例銀。
要是如此，這李氏每月剩餘的一百兩銀子去哪了呢？
“哦，對了，屬下還發現一件事。”凰翖腦子一動，突然在一堆賬冊裡找出一本：“十四年前，夫人身子有恙請大夫過府的時候，郭氏身邊的孫娘子因為舊疾也在同樣的時間請過大夫，雖說請的大夫不是同一人，時辰卻相差無幾。”
她翻到那一頁給沈瑾瑤看：“屬下回來的時候路過漿洗的下人房，和她們套了幾句話，聽說夫人當年患的虧虛之症，孫娘子是肝陽眩暈之症。”
“你覺得有問題？”沈瑾瑤雙眸陰沉，她早算過姜雲煙的生辰八字，她命中註定有這一劫，也料到其中的事情不簡單。
尤其在今日見到郭氏時，她看到郭氏身上有不少人命的煞氣，當即就確定姜雲煙的死與她有關。
凰翖想了想，點頭：“主子，屬下記得您說過，肝陽眩暈之症有一味藥叫血枯草... ...”後面的話，她不說，她相信主子也猜得到。
“血枯草。”沈瑾瑤指尖輕敲在賬冊上：“凰翖，想辦法找到當時給母親診治的太醫和為那位孫娘子診治的大夫。”
“放心吧姑娘。”凰翖答應著。
燭火已燃一半，沈瑾瑤看了看外面的時辰：“鳳翎，去將太后今日賞賜的東西，還有我們從封安帶來的東西挑出幾樣好的。”
“姑娘。”鳳翎問：“是不是綾羅和首飾多些？”
沈瑾瑤唇角含笑，鳳翎是猜到她的用途了，她想了想，道：“我記得離開封安時，外祖送了我一柄玄鐵打造的劍，劍穗上還嵌著一枚平安玉。”
“屬下知道了。”鳳翎笑著問：“那，主子，要不要屬下將劍穗的玉結羽？”
結羽是鳳凰一族用來護主的法術，她們要將尾羽幻化成虛影，深入隨身物件中用此來感應物主是否有危險。
結羽有異動，就說明物主身處險境，危急時刻，結羽也會發出鳳鳴結界將要保護的人護在結界內。
凡人不可能破開結羽，就算是法力高強的人，面對鳳鳴結界也一時半刻無法擊破。
沈瑾瑤給了鳳翎一個眼神，鳳翎明白，她又看了一會賬冊，大致瞭解了府中的情形，命凰翖將這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送回去。
不多時，外面寒風漸起，沈瑾瑤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後勾了勾唇：“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