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後怕
張宏光揮著扇子扇去煙味，嗯了一聲。
“畢竟是同村的兄弟，大許家裡還有兩個老的身體不好，他媳婦也病了，哪哪都要花錢，若找出那撞人的貨車來，應該也會有點補償金吧。”
譚茗心有些無奈，舅舅這人是實打實的淳樸善心。
“舅舅，這根本就是大海撈針，你想想，這左鄰右里家裡有什麼車大夥都知道，那大貨車肯定只是路過這的，知道撞了人還不跑得飛快，只怕這會都出外省了。”
“這附近百里內外都是鄉下的路，分叉口又多得數不清，沒有道路監控，目擊者只有毛嬸和一個老大爺，老眼昏花連車牌都沒看清，警察都查不出來，你能查出什麼，難不成丟下家裡的活，開著車一條一條路去問嗎？”
“唉，我怎麼不知道這事難辦，可一條人命就這麼白白沒了，我實在難受……”
張宏光不光是因為同村兄弟慘死難受，還有因為他心頭有些莫名後怕，像劫後餘生一般的後怕。
那日他原是打算7點和小青出門去拿藥的，按照毛嬸說的車禍時間，也正巧是他平日開車出到那條路口的時間。
若不是心心要他大早上去山上摘果子，那車禍的人會不會……
“舅舅，吃埝果。”
張宏光轉頭，看著外甥女彎彎的清澈大眼，莫名心安下來，笑著丟了幾個埝果進嘴。
說不定是心心有福，護佑著他家呢。
“舅舅，後天咱們就去城裡了，我想和我媽回東嶺村一趟，看看我奶。”
張宏光訝異，他記得心心和劉春芬從來不對頭的。
說起這譚家人，張宏光無數次悔恨當初因為顧及老爹的身體，輕易應下了妹妹和譚正明的婚事。
老爹去世後，譚正明還看在他手裡有廠子的份上裝一下，但自從因為小青的病，他賣了線香廠，譚正明就露了真面目。
他知道譚正明外頭紅旗飄飄，去揍過幾頓妹夫，也私底下勸過妹妹離婚，可妹妹膽小懦弱，又怕離婚會影響心心，只能這麼熬著。
*
第二日，譚茗心在張家人擔憂的目光，提著一袋蘋果和媽媽出了門。
隔壁村不遠，母女倆挽著手行走，經過許家的斑駁泥磚屋。
“茗心！”
頭上還綁著麻布的許月月在門檻蹲著摘地豆，遠遠朝她揮手。
譚茗心彷彿沒聽到一般，腳下未停，揚長而去。
“茗心！”
許月月咬唇跺腳，心急如焚，她如今熱孝在身，自然不能去串門的。
可如今她媽氣病了，家裡的錢都在她奶手裡，死了兒子孫子的老太婆如今正窩火，揚言不會給她交學費了，讓她去鎮上二舅母孃家開的小飯館打工。
那她豈不是白讀了兩年高中，最後連個畢業證都拿不到？
為今之計，也只有譚茗心能幫她了！
張月娥很是訝異。
“心心，你以前不是和月月很要好的嗎，怎麼這次回來話都不跟她說一句？”
“媽，她熱孝在身。”晦氣。
“唉，這孩子也是可憐，我聽說好些個村民給她家送了錢去，你舅舅也給了一百塊，回來咱們也送點過去吧。”
“媽，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
張月娥愣了愣，“五百多……”
譚茗心挺無語的，看來要改造她這個傻白甜老媽，任重道且遠。
“咱們回來那天身上就一百多塊，給了車費剩幾十塊，這些錢還是舅母給你留著方便散用的，回城後我的學費生活費，還有你的生活費，這又是大幾千的錢，舅舅全包，許家那裡舅舅既然已經給了，你幹嘛又拿舅舅的錢再去給一次，那羊毛不是出在羊身上嗎？”
張月娥面露愧疚，撓撓頭沒說話。
“媽，你不想想自己親哥親媽，也為舅母和表哥想想吧，表哥現在剛大學畢業，年後才去公司實習，那工資暫時能夠他吃喝就算不錯了，表弟的身子時時刻刻都要錢養著，外婆年紀也大了，總要備點傍身錢。”
“舅舅賣了線香廠後，手裡的錢也所剩無幾，每天去賣給別人的廠裡上班賺錢養家，若不是有舅母孃家城裡那個鋪子每月收的租金，怎麼還能養得起我們兩個？”
譚茗心嘆了口氣，“我17歲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譚正明這人我是徹底看清了，可你還在自欺欺人的夢裡，遲遲不肯醒來，媽，舅舅一家沒有義務養著我們，若你還是這樣熬下去，熬死的不是你，而是可憐善良的舅舅和舅母。”
張月娥抿嘴，神色憂愁複雜。
她自小習慣了父兄保護，衣食無憂，嫁給譚正明開始那幾年也是受寵的小女人，呆在舒適圈久了，對外面陰暗不明的世界，有與生俱來的恐懼。
譚茗心也不想操之過急嚇到她，循循誘導。
“我跟外婆說了，這次咱們一起回城裡，外婆也答應在城裡住到年尾，我上學你就一個人在家，做的手工也賺不了幾分錢，舅母說她要去服裝廠上班，你跟著一起去試試唄，聽說手熟的人工資有兩千呢。”
“啊？這……”
張月娥是心動的，她何嘗不知道自己連累哥嫂家庭，再說季元都23了，將來娶媳婦也是錢，她再厚的臉皮也難免心有不安。
“可是，若家裡連個做飯打掃的人都沒有，那你爸他……”
“一個月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一分錢沒有到你手，你管他做什麼。”
“心心，他始終是你爸爸……”
譚茗心冷笑一聲，眼神厭惡。
“我沒有這種見色忘義的父親，媽，我跟你實話實說吧，這次回去城裡後，我會和舅舅想辦法讓你和他離婚，你若在意我的想法，就都聽我的。”
張月娥錯愕看著女兒。
“……心心，這些天我怎麼發現你變了個人似的？說話怎麼跟大人一樣？”
譚茗心看著眼前東嶺村的村口，深吸了口氣。
“你就當我一夜之間成熟了吧，這事回去再細說，等會到了我奶家，記得我吩咐過你的話，千依百順，知道嗎？”
“……呃，好。”
張月娥滿心疑惑，但還是聽話點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