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衝鋒了,保護好自己。”別里科夫留下這一句話後,便帶領小隊陷入到戰鬥中去。戰場上一片混亂,交錯混雜的佇列瘋狂地汲取血液,肢體相互間擦碰不斷,兵戈相向,肉體支離破碎。殺戮、來不及的告別、踐踏、無憐憫的揮砍,無數的炮彈從頭頂劃過,劇烈的爆炸聲從後方炸響,擔架上的傷員連同抬擔架的醫療兵,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即使是破碎的地面也無法證明他們的存在,因為血塊相互摻雜,不分你我。

旗手拼命的揮動戰旗,要讓戰友們凝聚在他的周圍。可很快,弩箭無情的穿透手掌,手骨碎裂,隨著一聲駭人的慘叫,旗幟跌落在地面上,瞬間被無數只腳踩踏過去。預備的旗手艱難地撿起散落的旗幟,重新舉過頭頂。那面旗子蒙上灰塵與汙漬,早就沒了往日的光彩。灰塵彈入眼內,硝煙使人喘不過氣,驚慌失措的神情隨處可見,就像是四處逃竄的豚獸一樣。

魯爾衝在了隊伍的最前面,戰鬥開始還膽怯的他此刻卻如飢似渴的尋找著高盧士兵的身影,很快便脫離了隊伍,在混亂的隊形中隨著人流越來越遠。

“魯爾•魯斯維奇!停下來!”別里科夫衝著魯爾遠去的身影大吼一聲,卻沒有上去將對方拉回來的意思。

“魯爾!魯爾!快回來!”盧克見魯爾沒有停下,便從隊伍裡衝出去要將他拉回來,但被別里科夫側盾攔下。

“別去,現在不能再有人脫離隊伍了。”

“我會回來的,總不能放著魯爾不管吧!”

“隊伍里人數驟減,不能再出現脫離隊伍的情況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時刻保證隊伍的凝聚,其他都是次要的。況且戰場瞬息萬變,隨意的活動保不準會怎麼死。”

“可是……”

“祈禱他安然無恙,除此之外,就是與我們身邊的兩支小隊保持三縱展開(縱即小隊,三縱展開就是在進行穿插作戰時,相鄰的三支小隊組成作戰群,相互聯絡配合,靈活作戰。),全力合作殲敵,不要忘記自己的首要任務。”別里科夫持盾繼續向前,盧克只能眼睜睜看著魯爾淡出自己的視線,看著熟悉的身影隱匿於硝煙中。

如別里科夫所說,戰場瞬息萬變。上一秒還在拼殺的人群,下一刻便有一枚炮彈在其中炸響。相距不過4米,劇烈的衝擊波被別里科夫的盾牌擋下,卻擋不下毛骨悚然的景象。原先的人滿為患頃刻間焚為焦土,斷裂的肢體在彈坑旁散亂分佈,奄奄一息計程車兵掙扎著抬起無指的血手,哀嚎遍野,但很快就被兵戈碰撞的聲音壓制。

盧克的內心惶恐不安,他擔心起魯爾的遭遇,腦海中思索著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魯爾在哪裡?是否安然無恙?他是否活著?還是瀕臨死亡?種種的一切戲謔般地撩撥著他跳動的心臟,冰冷的感覺刺激著神經。他顧不上別人的阻攔,向彈坑跑去,大聲地呼喊著魯爾的名字。

無人回應,唯有廝殺,空蕩的空間瞬間被後來計程車兵填滿,就像一切都沒發生一樣。他撕心裂肺地呼喊得不到回應,這不禁使盧克懷疑起魯爾的生死。他抓狂著,拼命地要找到魯爾,他不想讓齊科林的事重蹈覆轍。每當呼喊得不到回應,他的內心便多了一份負罪感。拖著疲憊的身子,在無數次抽搐中,盧克可憐的聲音得到了一絲沙啞的回應。

“盧 克……”就在眼前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下,魯爾無力地回應著擔憂。盧克立刻跑過去,推開屍體,看見了渾身汙漬的魯爾。他的雙腿被汙穢的血液包裹,從褲腿處滲出,擁抱著斷裂的肢體。盧克翻過魯爾的身體,只見細嫩的臉上佈滿結痂的傷口,渾濁的眼球絕望地看向盧克,幹烈的嘴唇微微顫動,拼命要說出什麼。

“我,感覺快死了。”魯爾在鬆軟的土地上無助的呻吟,他將盧克當做僅剩的依靠,在那雙熟悉的眼睛的注視下才會感到安心。

“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帶你去找醫療兵!”盧克輕輕扶起他的身子,正要背在後背上時,卡爾灰色的大衣遮擋住盧克的視線,他只輕聲說了句“我來吧。”

盧克沒有遲疑,他知道負重下卡爾跑得更快,便輕輕將奄奄一息的魯爾放在卡爾的背上。卡爾抖了抖身子,回應以盧克一個信任的眼神,便一溜煙跑走了。

別里科夫拍了拍盧克的肩膀,示意他跟上小隊。盧克則是帶著些埋怨的眼神看向他,像是在說“如果你不攔我,魯爾就不會這樣”。別里科夫讀懂了盧克的意思,同樣透過頭盔的護鏡看向盧克,用眼神回絕他“如果不攔下你,你也是這個樣子”。兩人對視幾秒後,便不約而同的看向前方作戰的高盧部隊,又是一次對視,兩人達成了共識,隨即衝向敵人。

絕望的訊息接連傳來。在南線,得到支援的高盧元帥路易?達武率軍一舉突破聯軍的南線防線,馬不停蹄的向普拉岑高地東南側包抄過來,要與第1軍團和第3軍團包圍普拉岑高地的聯軍主力。北線,巴格拉季昂指揮的騎兵縱隊被若阿尚•繆拉的騎兵第一軍徹底擊垮,接連受挫的北線聯軍傷亡慘重,不得不退出戰場。此時各個戰場上的高盧後備隊也不再停歇,在得到命令後迅速湧向普拉岑高地,一舉擊垮聯軍的攻勢,敗相明顯。

聯軍的防線不斷收縮,在老葡萄園的聯軍精銳也從老近衛軍的手中敗下陣來。為了防止潰敗,尚存實力的烏薩斯近衛軍團逐漸接過防線,聯軍主力穩步後撤。

利塔瓦河的河面映入眼簾,無數個士兵的身影擠在河中,黑壓壓的人頭掩蓋住河面,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不少計程車兵溺死在冰湖裡,冰冷的屍體無聲漂浮。陡峭的山坡使得無數人腳下踉蹌,徑直摔到坡底,即使是手腳摔斷,他們也拼命地抓住草皮,吃力地跑向後方。督戰的憲兵部隊竭力維持秩序,原先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大衣如今也起不到威懾作用,士兵們發瘋似的湧向刀口,哪怕被捅上幾刀也不會停下腳步。

“嘖,跟發瘋一樣。”拉夫被潰逃的人群撞得暈頭轉向,所有人都不願意被敵人包圍住,永遠將生命留在異國他鄉。拉夫竭力的穩住身形,保持自己不與小隊分散。他一邊拉住盧克的手,另一邊擋下衝上來的高盧士兵。

“小心點,盧克,那些高盧人恨不得把我們的筋骨抽出來,咱現在可是現成的功勳了。”

“我知道,你也小心些。”

“我會的。”拉夫攔下了一名高盧士兵的長戈,抽出另一隻手來握住長柄刀,隨著蒸氣動力甲的加壓,一下子頂開對方的武器,隨即調轉刀口,迅速貫穿敵人的身體。高盧軍隊的陣形很快壓來,將聯軍士兵從坡頂推搡下去,又用弩箭射擊利塔瓦河右岸的聯軍部隊。箭矢如雨,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在一瞬間撕裂逃竄者的肉體。隨著敵人不斷湧現,拉夫的壓力越來越大,迎擊的敵人有兩三個,雙拳難敵四手,在一次次的回擊中,他顯得有些乏力了。

“嘖……”拉夫感覺雙腿發軟,右小腿處傳來撕裂的疼痛,低頭一看,一支箭矢不知何穿透他的表皮,同時另一隻箭矢扎入他的右小臂,右手不聽使喚的鬆開武器,只剩下一隻左手孤零零地握住長柄刀,艱難的抵抗敵人的攻擊。拉夫身體不穩,長柄刀很快被敵人彈向一邊,瞬間胸口處被劃開一個大口子,疼痛感使得左手丟下武器,吃力地按住傷口。

“快跑!”一旁的盧克一把拉住拉夫,拽著他一股腦扎進逃竄的人群中。他使出渾身的力氣,瘦弱的身軀擠開一個又一個計程車兵,直到拉夫癱坐在地上才停下腳步。

“該死,這兩條腿怎麼也使不上勁了。盧克,讓我把箭頭拔出。”拉夫坐在山坡處的一塊石頭後,這塊位置恰到好處的石頭為兩人留出了停歇的空間,不至於被後面計程車兵踐踏致死。拉夫拔出了右臂的箭矢,又撐起右腿,一點一點的扯出冰冷的箭頭。箭頭摩擦著肉體,輕輕撕扯著皮肉,疼痛感令拉夫咬緊牙關,在拔出箭頭後長舒一口氣。”

“你這流這麼多血,應該處理一下。”

“沒時間了,先跑吧。”拉夫掙扎著從地上站起,剛邁出去一步,便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還想站起來,但被盧克攔下來。

“別逞強了,我揹你吧。”

“你這小身板,我不得給你壓死。”

“你又不是卡爾,別在這傻坐著了,一會你就該成高盧人的功勳了。”

拉夫終是服了軟,整個身子趴在盧克的背上。盧克有些吃力地站起來,抖了一下身子,向著人群擠去。一步、兩步、三步,身體逐漸適應重量,雙腿邁得更快了。拉夫胸口處的傷口不斷滲出血液,透過軍裝與護甲,緊貼著盧克的脊背,頓時感覺到後背發涼。拉夫細微的呼吸聲在盧克的耳邊迴響,愈發的微弱。他想要找些輕鬆的話題,來讓拉夫保持清醒。

“拉夫,你吃過香菇嗎?”他想不出來什麼,只能問出這個有些滑稽的問題。

“當然,我媽媽做過一道菜,叫香菇燉豬肉,我認為,那很好吃。”

“香菇這東西,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吃的,在維多利亞,只有貴族才能吃呢。他們還給香菇命名了花語,叫什麼‘名聲’,你說好笑不?”

“‘名聲’嗎?真是有趣,吃香菇燉豬肉為的可是吃豬肉,結果香菇倒搶了風頭,豬卻已經是那糟糕的名聲,這未免有些喧賓奪主了。”

“這社會就是一鍋香菇燉豬肉,你我都是豬肉,那些會說好話,懂阿諛奉承,會耍個小聰明,靈活運用自己的職務之便佔便宜的人則是那香菇。”

“那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將軍和皇帝呢?”盧克問。

“他們?他們是吃香菇燉豬肉的人。”

“一個笑話,當然它並不好笑。”

“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就像美好的生活並不美好,豐盈的倉儲並不豐盈,一表人才的人並不一表人才,忠心耿耿的人並不忠心。”

“就像你明知這樣,大家都明知這樣,卻依舊會聽見一個離譜卻被認同的答案。”

“盧克,堅信,你所信的,莫要被,牽著鼻子走。”

拉夫的聲音愈發微弱了,他從未如此之困,雙眼毫無抗拒的閉合上,感覺就像3天沒閤眼一樣。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最終徹底跌入無盡的黑暗中。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盧克的聲音。

“香菇確實搶了豬肉的風頭,可離了豬肉後,香菇什麼都不是,吃香菇燉豬肉的人也什麼都吃不到。”

當拉夫睜開眼時,他驚訝的發現,諾大的戰場上空無一人。身後是綠樹成蔭的普拉岑高地,羽獸扇動雙翅,在林間啼叫。眼前的利塔瓦河流淌著清澈的河水,游魚歡快的舞動身子,用魚尾擊打起水花。幾縷炊煙從遠處的奧斯特里茨村鎮上緩緩升起,悠閒地扭動身軀,直上碧空。沒有軍隊,沒有炮火,沒有高速軍艦,沒有什麼駭人的巫術與流淌的血液,只有寧靜。

“拉夫。”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這本應不復存在的聲音如今卻突然鑽入拉夫的大腦,他猛然回頭,只見不遠處的草地上,站著兩位衣著樸素的中年男子。

“米哈伊爾叔叔,哈爾夫叔叔……”拉夫在震驚之餘,嘴中脫口而出過去的名諱。米哈伊爾點了點頭,隨後走上前來,一把抱住驚慌失措的拉夫。

這一刻,內心的不安蕩然無存。

“拉夫,你終究還是上戰場了。”米哈伊爾的話顯得有些沮喪。 “為什麼不聽三叔的勸呢?還是他人又逼迫你了?”

“不,三叔,沒人逼迫我,我是自願的。”

“為什麼?”米哈伊爾詫異道。

“因為,故事終究是要有個句號的。”

“所以你就要用死來結束?這算什麼結局!你明明可以選擇你喜歡的路,讓故事走向一個正確的結局啊!”

“不,叔叔。”拉夫搖了搖頭。“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故事,而是一口警示的喪鐘。我將親自為這個悲劇的故事畫上句號,我將敲響喪鐘,告訴那些被名利矇蔽雙眼的年輕人,戰場才不是什麼建功立業的地方。告訴那些王侯將相,他們將要害死多少無辜人。告訴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他們從來都是生活在一張名為仇恨的帷幕下。要警醒後人,只有讓這個故事以悲劇為結局。”

“也就是,你是一心求死?”米哈伊爾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會自尋死路,因為我還要幫助我的朋友們免於一死。但我有預感,我必然會死在戰場上。從參軍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懼怕死亡了。”

“可是,誰又能保證會有人閱讀這個故事呢?不會有人知道的,我想這終究是徒勞罷了。”

“不!這個故事必將展露給所有人!凡是存在的,必將誕生與其意義相符的結果。也許今天不會有人知道,明天不會有人知道,但終有一天,會有人知道,原來有一個愚蠢的家族,因為戰爭徹底覆滅。”

“我所做的一切終究是有意義的,米哈伊爾叔叔,哈爾夫叔叔,請相信我。”

米哈伊爾還想說什麼,卻被哈爾夫打斷了。

“嘿,米哈伊爾,這是拉夫自己的選擇,你又能有什麼理由去拒絕他呢?你不是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他人的人嗎?”

“我,確實,我沒有理由指責你的選擇,拉夫,既然你認為這事有意義,那就堅定不移的做下去吧!”米哈伊爾的手重重拍了拍拉夫的肩膀,咧著嘴大笑起來。

“米哈伊爾叔叔,您現在怎麼樣?”

“我?我一個死人能有什麼?不過是終日徘徊罷了。”

“那麼,您成為泰拉最偉大的發明家了嗎?”

米哈伊爾遲疑了一下,隨後笑著說:“現在,是天堂最偉大的發明家了!”

拉夫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哈爾夫也抓著米哈伊爾的肩膀笑了起來,三人的笑聲很快融化在一道強烈的白光之中,餘光一抹顯得無比滿足。

“拉夫(模糊的聲音)。”

“拉夫!”

“!”雙眼猛然睜開,只見一雙澄澈的眼睛焦急地看向自己,那凍得發紫的臉頰上,縈迴著嘴中不斷冒出的白色哈氣。夕陽斜照,勾勒出兩人的身影,寒風撩動雙鬢,

“真是的,到哪裡都能睡著,下一次高盧騎兵衝來了你最好也睡著,一睡就是永遠,也不用我喊你了。”盧克一臉嬉笑,先前的不安煙消雲散。

“別學我說話。”拉夫忍俊不禁道

“當然,我的伯爵,讓我們走吧。”盧克再次起身,迎著夕陽的方向,就像是同風追逐。

“盧克啊,你不害怕嗎?”

“當然不,因為我們是朝陽,朝陽不會下落。”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生活微微甜,我們終將為愛而活

綰一頭清雪

蓋今古

一訴情衷

城南尾樓

銘澤闕

原神:我成了提瓦特締造者?!

白逸不能安逸

毒液亂入刺殺小說家

月球上種冬瓜

萬界神王:從召喚天使開始

七情菜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