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魯西南大地又經歷一場大變革,由原來的吃大鍋飯變成分產到戶。按照人口,把土地平均分到各家各戶。

我姐家四口人五畝多地,地裡的活計哪裡夠我姐和老二乾的。我姐和老二商量做點小買賣,多掙點錢養活兩個孩子。幹什麼呢,孩子需要照顧,不能離開家,商量來商量去,做豆腐賣錢吧。

說幹就幹,家裡支起大鍋,安上石磨,小生意開始了。每天晚上把黃豆泡上,清晨,顆顆黃豆鼓鼓囊囊,漲了兩倍大,我姐和老二輪流推磨,把泡好的黃豆磨碎,再放到白棉布吊起的兜子上擠出豆漿,豆漿放大鍋裡燒開,舀到大缸裡,點上石膏水放置一會兒,一缸豆腐腦就成了,再把豆腐腦舀到四方鏤空木板筐裡,框裡鋪著大大的白棉布方巾,舀多半滿,包緊,上面壓上石塊,

一兩個小時過去,方方正正的豆腐就做成了。老二用腳踏車帶著走街串巷去賣。賣豆腐掙的錢足夠養活一家人,兩季的收成結餘下來存進銀行,我姐成了家裡有餘糧,銀行有存款的人了。

這天天還沒亮,我姐就起來推磨了。白花花的豆沫子從磨盤上流下來,底下一片磨盤變成了白滾子,下面的大盆裡快滿了,小院裡豆香四溢。

“媽媽!”“媽媽,媽媽!”兩個小糰子已經三歲多了,他們像兩隻小燕子飛過來:“我要推磨。”“我也要。”

兩個小人從小在磨道里長大,從會走路,就搖搖擺擺地幫媽媽幹活,越幫越亂,越幫越忙,我姐也不惱,拿著他們的小手,教他們往磨盤上添豆子,扶著他們推磨盤。

有時候兩人搶東西打架,拿著勺子舀了豆沫子、豆漿往對方身上潑,弄得身上、臉上白花花,他們笑得前仰後合,我姐哭笑不得。

豆漿燒開了,香氣撲鼻。我姐拿小碗給她們舀了,吹著,冷著,用小勺子攪和著,喂著,四口人其樂融融。

豆漿舀進缸裡,來不及點石膏,上面結了一層油皮,挑起來放盤裡,切成片放點醬油拌了拌了,給兩個小糰子當零食。

我姐說,油皮不能多挑,只能挑一張,挑多了豆腐就不好吃了。白花花的嫩豆腐留一塊,老二回來燉一燉,美味難擋。做豆腐養活了一家四口,也養胖了一家四口。

有人到家裡買豆腐的,我姐就割上一塊在家裡賣,張家大嬸要二斤,李家大娘要一斤,來來往往,家裡熱鬧起來。

來買豆腐的見了兩個小糰子,總要逗弄一番,小孩子奶聲奶氣,說話銅鈴一般,小院裡充滿了歡樂。

於得水只要在家,都要拿著小竹筐,來我姐家買二斤豆腐,來了後也不急著走,先給兩個小糰子玩,有時從口袋裡摸出兩塊糖,逗引著小糰子喊大爺。

我姐忙著招呼來買豆腐的人,於得水像照看孩子的保姆一樣,逗得孩子咯咯笑,我姐抽空看一眼孩子,見他們乖乖的玩耍,繼續忙活。

直到買豆腐都打發走了,於得水像才想起來一樣,趕緊端著豆腐走了,要是老二在家,他買上豆腐馬上走,不會停留片刻。

我姐的五畝地全種上棉花,打發老二去賣豆腐,她姐帶著兩個小糰子去棉花地幹活,我姐去忙,兩個小糰子在地頭玩泥巴,捉蟲子,拔青草。

一家四口都忙忙碌碌。!

走在街上,鄉里鄉親的見面就打招呼,兩個小糰子搖著小手喊奶奶好,爺爺好。一路上讚歎聲不斷:“淑貞這是苦盡甘來!”

“兩個小寶貝真可愛。”

“沒見過誰家的孩子有她家孩子俊。”

等她們娘仨走遠,有人竊竊私語:“你看你看,兩個小孩長得和老二不像。”

“別瞎說,這麼小的孩子能看出什麼。”

這年夏天,孩子們都放了暑假,村子裡的人一下子多起來,迎頭碰面好些陌生的稚嫩面孔,都是被放出籠的學生。

大人各種忙,沒有人 管孩子,孩子們像脫韁的野馬。騎著腳踏車飛的,打狗罵雞的,下河摸魚摸蝦的,當然也有幫家長幹活的乖孩子。

有一天,村子裡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鄉親們圍攏過來,安慰的有,看熱鬧的有:“怎麼了,怎麼了!”

“他家十三歲兒子下河淹死了。”

“可惜了了,他家兩個孩子,一兒一女,他老婆結紮了,不能再生了,沒兒子了,唉!他家做生意掙那麼多錢,沒人繼承了。可惜了。”

“天吶!瞧你說的,女兒就不能繼承了。不行,不跟你閒扯了,我得趕快給我家小子說去,不能獨自下河,得跟他爹一起才能去。”

鄉親們議論紛紛,有人還擦眼抹淚,跟著傷心不已。

淹死的是於得水的兒子。於得水今年四十多歲,長得人高馬大,黝黑的面板,瘦長臉,雙眼如炬,一看就很精明。

他家開了個木材加工廠,據說是把木頭切割成紙一樣的薄片,運到工廠做三合板五合板,然後做傢俱。

魯西南盛產梧桐樹、楊樹、柳樹……這些木頭不像松樹等樹木那樣木質堅硬緊實,不好直接做傢俱,所以都是這樣深加工了再使用。

於得水能說會道,洽談生意時誇誇其談,生意據說做得風生水起。

村子裡還有人住著土柸房,他家早早就蓋起了二層小洋樓,家裡還學著城裡人裝修了,窗簾薄如紗,從開啟的視窗飄出來,顯得富貴神秘。

有人議論:魚兒真得到水了,得到財了,成大財主了,擱以前還不劃成資本家啊!哈哈哈!

我姐去表舅家和他碰了面,喊一聲:“大哥。”於得水總是笑眯眯地回應,不讓人感到生疏。

於得水兒子淹死了,他一下子像停了電的玩偶,抽了脊樑骨的鯰魚,走路佝僂,甚至蹣跚。

他從村子裡走過,人們投來同情的目光,有人搖頭嘆息。

不知怎的,於得水這一段時間不去忙著做生意,好在村子裡遊蕩,從他家走到我姐家門前的路上再折回。有人擔心:莫不是失去兒子瘋癲了。

我姐領著倆小糰子出門遇到時,趕緊躲得遠遠的,恐怕他真是個瘋子,對小孩不利。

反觀於得水,依然笑眯眯地和我姐打招呼,還想逗弄兩個小糰子,嚇得我姐拉著兩個小糰子就跑,像被鬼追著。鄰居們看著我姐狼狽逃跑的樣子,覺得好笑。

老二有時遇到了,黑了臉,趕緊把我姐和倆孩子拉回家,關上大門,插上門栓。

一天晚上,老二出去了,很久沒回來,兩個小糰子都睡下了,老二才黑著臉回來。

回來以後上了床,一邊摟著一個孩子,把孩子摟得直哼哼。“你抱這麼緊,把孩子勒著嘍。”

我姐拍著老二的腦袋說道,老二像沒聽見一樣,親親這個孩子的頭,又親親那個孩子的手。

我姐笑著打趣他:“你還沒親小孩們的腳丫子呢!”看來,老二平時沒少親孩子們的小腳丫。

老二也不辯解,只顧自地親吻孩子:“我今天摟著孩子睡覺,你去東屋床上去。”

“孩子晚上找不到我會哭,還是你去。”

“不嘛!”

“半大老頭子還撒嬌,不怕孩子們羞你。好吧好吧,怕了你了,孩子哭了你喊我。”

“去吧,趕快去吧。”老二趕我姐,怕我姐賴著不走。

我姐走後老二摟著孩子,怎麼也睡不著:這該死的於得水,說話像放屁一樣,說好的不搶孩子,現在又反悔了,早知道要把協議簽了。

今天,表舅把老二叫過去,進門看到於得水,嚇得老二轉身就要離開,於得水說:“你跑也沒用,你也不看看,倆孩子長得像誰,你答應我,就說養兩個孩子困難,讓我來抱養熙望,我們兩家常來常往,又不是見不著,養在哪裡不也一樣嘛。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用來養春來。”

“你怎麼這麼無恥,說好的一輩子不提孩子親爹的事呢?你要是這樣會毀了淑貞,她知道孩子的親爹是你不是我,她會瘋掉,你也不希望孩子她娘瘋掉吧?”

“我他媽已經瘋掉了,我兒子淹死了,我老婆不能生了,我沒有兒子了,我掙再多錢有什麼用?我夜夜睡不著,滿眼都是煕望,我要不天天看著他,我馬上去神經病院了,我不是人,辦不了人事了。”

“怎麼這麼不明白,養在我家不也是你兒子嗎?非得放你家,孩子都三歲了,他能跟你走嗎?你這不是害了煕望嗎?”

以後,孩子們吃飯老二搶著喂,不讓我姐插手,出門得先看看門外,好像被於得水嚇怕了。

我姐感到很奇怪:“老二,你從事地下工作嗎?”老二也不說話,白瞪我姐一眼。

“幹嘛,我說錯了嗎?”我姐拿他沒辦法,只好由著他去吧。

又有一天,老二把兩個孩子哄睡後,把我姐拉到身邊躺下,親了親我姐的額頭說道:“淑貞,我們搬走吧,像小房東那樣,遠遠地離開家,到外面闖一闖。”

“你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想出去闖蕩。”

“老二,你覺得可能嗎?要是就我們兩個人,到月球上我都跟你去,可是,我們倆孩子這麼小,經不起折騰。”

“唉!”這一晚,老二抱著我姐,把頭抵在我姐肩膀上,像個尋找溫暖的孩子,久久地抵著,不肯放開。

“老二,你一定有事瞞著我,你有事要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不理你了。”

“沒……事。”我姐將信將疑,忙了一天太累了,來不及想清楚就睡著了。

一天晚上,老二又神神秘秘地出去了,我姐一臉的無語。好久,老二回來倒頭就去睡了,我姐怎麼叫也叫不醒。第二天,老二一臉疲憊,不像睡得很香的樣子。

“老二,你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事?你再不告訴我,我領著孩子回孃家,再也不回來了。”我姐嘟著巴掌大的小臉氣呼呼地說。

“淑貞,我告訴你,你可別生氣,也不能抱著孩子離開我,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告訴你!”

“好!我答應你!”

老二張了幾下嘴,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囁嚅著說:“春來和煕望其實……其實不是我的種,他們不是我親生的。”

我姐一把拍在老二的背上,用嘲弄的語氣說:“說什麼呢!你不是說你的精子有成活的嗎?孩子就是那成活的精子種下的嗎?”

“不是,我看你想孩子想的都瘋了,馬上成神經病了,我不想你因為我不能生養瘋掉,所以,你表舅提議找個人代替我讓你懷上孩子,我就答應了。那晚,在你表舅家,給你吃下了安眠藥……”

“那人是誰?”

“於得水。”

“怨不得那人這一段時間老在我們家門前晃悠。”

老二定了定神,繼續說:“於得水的兒子淹死了,他老婆不能生了,他想把煕望要過去,對外就說我們養兩個孩子困難,送給他們養。他們是抱養,再給我們一筆錢,一大筆錢,我們要是不答應,他就讓全村人都知道。”

“什麼?你說的沒有假話吧?”

“我說的句句是真,要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老二還舉起手來發誓。

我姐直接跳起來,暴怒了,像發瘋的獅子:“你們都是滾蛋!畜牲,臭不要臉!”

我姐此時已經淚流滿面:“我想孩子想瘋了,是你們一個個把我逼瘋了!”說著,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茶壺都狠狠地摔在地上,兩個孩子被吵醒了,嚇得光著屁股哇哇大哭。

我姐趕忙把兩個孩子抱在懷裡,娘仨一起嚎哭起來。此時已經是半夜,哭聲傳得格外遠,幾乎整個村子都能聽得到。

有的鄰居還拍我姐家的門:“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第二天,有好心的鄰居關心我姐:“昨天半夜出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我姐的回答並不能打消鄰居們的好奇心,因為昨天的動靜鬧的實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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