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我娘和我姐姐坐在煤油燈下拆厚棉褲棉襖。

已經過了農曆三月三,天暖和了,斑鳩在屋外不時啾啾兩聲;土坯屋牆下,小老鼠伸出尖尖的頭,賊溜溜的兩隻眼睛在燈光下像兩個小小的玻璃球,瓦亮瓦亮的,它也不怕人,就這麼在洞口不時轉動一下小腦袋;雞窩裡的雞是不是做夢了,咕咕兩聲,又安靜下來;大黃狗趴在姐姐腳邊,腦袋也緊緊地貼著地皮,靜靜地盯著小老鼠,老鼠不動,它也不動。

我娘和姐姐拆了一件又一件,有時候還擠死棉褲縫裡的蝨子和蝨子卵,發出輕微的咯嘣咯嘣的響聲,好像不擠得響一點,解不掉心中的憤恨。

過去的農村,人們一個冬天就靠一條棉褲過冬,沒有換洗的,也沒有秋衣秋褲抽下來洗洗。過了十月初一寒衣節就換上,一直到開春才脫下來。

過去沒有暖氣,沒有澡堂子,洗澡?不可能,天寒地凍的,誰受得了。

生蝨子唄,誰家還不生個把蝨子。現在看見猴媽媽在猴子身上捉了東西往嘴裡送,有人說是捉蝨子,有人說捏鹽巴。過去一到冬天,閒下來的老頭在南牆跟,陽光下,摁住小孩捉蝨子,和猴媽媽的動作一個樣,只不過不往嘴裡塞,而是兩個大拇指指甲對著擠死。

有人會問:不是玄幻小說裡說提來熱水,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天天沐浴嗎?別幼稚了,那是小說裡,不是生活。

我們魯西南主要是大平原,我們這裡沒有山還賴上嵫陽呢,嵫陽山最高才七十五米,方圓才一點五公里,山上全是花崗岩,也就是大理石,到現在開採了幾十年,幾乎夷為平地。不像人家靠著大山,砍點木頭,撿點樹枝燒火做飯。我們這裡以前除了吃食緊張,更緊張的是燒的。

草,喂牲口了,地瓜藤,曬乾喂牲口了,豆秸、麥秸、玉米秸……喂牲口了,沒有牲口的嘴重要啊,這些牲口可是得養著耕地、耙地,用處大著呢!

缺少柴火,燒飯難啊!更別想燒水洗澡了。洗澡,天暖和了再說吧。俗話說:勤生疥瘡懶生蝨子,不是懶,沒辦法。家家戶戶都這樣,也不覺得噁心,也不覺得難受,讓我難受的是:有一次,我早晨去我遠房大娘家找我閨蜜,親眼看到我大娘在被窩裡給我大爺逮蝨子,褲縫裡逮不著就用牙咬。噁心得我到現在一想起來還想吐。

我娘和我姐姐拆了很久,我姐伸了個懶腰:“娘,我大哥和我弟弟怎麼還沒回來呀,我去看看吧?”

“別去了,一個大姑娘家,夜裡出去不安全,可能碾棒子麵的人多,一會兒就回來了。”

“那好吧!”兩人說話的時候,門吱啞一聲開了。我大哥二哥端著簸箕回來了。

“唉!今天人真多,二大娘排在我們後面,我們看不下去啊,先給她壓完才壓的我家的,有水不?渴!”咕咚咕咚……牛飲!

“娘,有吃的嗎?”我二哥喝完了水,又問我娘要吃的。他天天晚上推完碾子就得要吃的。

“有,就知道你回來得找吃的,晚飯時給你留了一個玉米麵窩窩,放在鍋裡溫著呢,你去拿來吃了吧。”我娘指了指廚房說繼續說,“不行,改明不讓你去推碾子了,還得多吃一個窩窩頭,用做那個窩窩頭的錢,我去找電磨打面去,哈哈!”我娘故意給我二哥開玩笑。

二哥可沒聽出來這是玩笑話,氣呼呼地說:“娘,你偏心,怕天黑,我姐大姑娘不安全,怕我妹妹推碾子暈,你就不怕你兒子累著?我二大娘可說了,她家正商量用蘭姐給泉哥換親呢,問你要不要用我姐給我大哥換個媳婦。人家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可正長身體呢,不捨得給我吃,我長不高,說不上媳婦,要不用妹妹給我換?”

“滾!”我娘生氣了,她從來沒說過髒話,沒對我們說過重話,今天她把手裡的棉衣服一扔:“拿著你的臭衣服滾!”

“盒子,誰讓你多嘴,再說一次換親的事我就揍你!”大哥也生氣了,嚇得我二哥屁滾尿流地跑了。

我姐姐看著大家都在氣頭上,什麼也沒說,收拾收拾拆開的沒拆的棉衣服進屋睡覺去了。

四姐小蘭姐要給泉哥換親了,這天夜裡,姐姐沒有笑,她也許沒再做兵哥哥的夢吧!

我大哥這一夜很不平靜。他比我姐姐大八歲,今年已經二十五了,早已過了結婚的年齡。他只能在黑黑的夜裡,把頭埋在兩膝間,抱著自己的雙膝在床上靜坐,坐很久很久……

今天夜裡,我大哥又那樣坐著。他聽到要用他的妹妹給他換媳婦,他覺得屈辱,那不是人乾的事。他的妹妹,他從小呵護著長大的妹妹,那個小時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叫著大哥的妹妹,那個九死一生的妹妹,他怎麼下得去手?大哥下定了決心,絕不允許拿小妹換媳婦,他寧可打光棍。

黑夜裡,還有兩個人不平靜,那就是我爹和我娘。“他爹,二嫂家要用小蘭給小泉換媳婦,問問咱家怎麼辦?”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看,他三個叔叔,兩個舅舅不都打著光棍嗎?廉官兒也不算太大,等等再說吧。”

我娘聽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是啊,換親物件有好的麼?不是殘疾,就是和我們一樣成份高。唉!”

“他三叔、四叔都闖東北了,你看他三叔都找上媳婦了,要不讓他去東北闖一闖?”

“那可不行,東北多冷啊,千里遙遠的,廉官兒身體不壯實,你忘了,他十九歲那年出夫去修河提,晚上睡覺挨著個肺結核病人,被傳染得了結核性胸膜炎,治了多長時間,我可不放心他出去。”

“那就等等,反正不差咱家一個光棍。”

“聽你的。”

我娘和我爹有事就商量。這次,兩人意見統一,不用我姐換媳婦。

這一夜,有一個人被我們忘到腦後了__我二哥。

第二天一早,我家大門被拍得咣咣響:“奶奶個頭,小龜孫,沒凍死你啊!小廉官兒,你還要你兄弟不?”

門外傳來奶奶的叫罵聲,我們一家人趕緊咕咕嚕嚕跑過去,開啟門,只見我奶奶擰著我二哥的耳朵站在門口。

我奶奶嘴裡不停地罵罵咧咧:“廉官兒他娘,你的心好狠,天還冷著呢,你讓老二鑽進柴火垛抱著黃狗過一夜,哎呦!我的孫,奶奶的孫子,奶奶給你暖暖耳朵。”說著,雙手在二哥的耳朵上揉搓。讓我們一家哭笑不得。

這件事像風一樣傳播的可快了,都知道我姐姐要給我大哥換媳婦了。

棉花實驗田裡,五個姐姐圍著我大姐,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讓她招供。

“什麼呀!我娘和大哥不同意才把我弟弟趕跑的!”

“真的?”

“真的,比黃金還真!”

“奧!”五個姐姐個個撫著胸鬆了一口氣。

“我的小七,小仙女,你可不要下凡,董永還沒生出來呢!”淑勤姐撫著胸口說,說著還抹起了眼淚。

其他姐姐也都紅了眼,大姐倚著樹坐在地頭,把草帽拉得低低的,蓋住了臉,他想過去給我姐說:七妹,你千萬不能給你哥換媳婦,這不合乎倫理,可是,自己有什麼立場呢?

四姐小蘭姐要出嫁了。她家是三換:三個家庭,比如:張三,李四,王五三家。張三家女兒嫁到李四家,李四的女兒嫁到王五家,王五的女兒嫁到張三家。

四姐小蘭明天出嫁,我姐約了幾個夥伴去她家送嫁。四姐小蘭姐哭著對我姐她們幾個說:“姐妹們,我要嫁到東山里,以後再見面就難了。那家個男孩有點跛腳,自己為哥哥換親,嫁一個瘸子,今後的日子怎麼過?”姐妹幾個都跟著哭。棉花實驗小組只剩六個人了。棉花種到地裡已經五天了,六姐妹心急火燎,六姐朱淑勤甚至想找一窩扒出來看看有沒有出芽,會不會燙壞了發不了芽了。大姐連忙制止:“著什麼急唉!棉花從播種到發芽得七到十天。”

第二天,她們來到地裡,定睛一看,出苗了!只見有的地方的地皮被頂起來,露出個尖尖的,灰不溜丟的毛絨絨的小東西。大姐說:“別動!那是棉籽殼。”

種子真聰明,棉花柔嫩的葉子藏在棉籽殼下面,尖尖的棉籽殼捅破地面破土而出。有一棵出來,其它就快了,沒過三四天,一地棉花苗出齊了。六姐妹開心地擊掌慶祝:“耶!

”春天的陽光真燦爛,暖暖地照耀著大地,棉花苗舒展開身體,長得可快了,十幾天功夫,嫩黃柔弱的葉子已經長得水潤油亮,葉片像塗上一層蠟,滑溜溜的。七姐妹寶貝得不行,大姐天天蹲下檢視,一棵棵,一壟壟。忽然有一天,大姐驚叫一聲:“壞了,生蚜蟲了!”

“怎麼辦?”

“打藥啊!”

“什麼藥?”

“用樂果稀釋八十到一百倍。”

“好!行動!”噴霧器早就準備好了,六個人每人背一個噴霧器開始打藥。

農曆四月的天已經很熱了。中午,火辣辣的陽光普照大地,棉花地裡沒有一絲遮擋,烤得她們肉疼。三四十斤的噴霧器背在身上就更熱了,背上漆得慌,肩帶磨得慌,藥燻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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