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野性生長的草也會開出花（二十三）
小崽崽顧不上感謝奶奶，陳陽連忙開啟門帶著小崽崽衝進去。
而奶奶也從精神奕奕的樣子變得有些虛弱，畢竟上了年紀，如今跑那麼一遭，身體也受不住。
至於裡面的情景啊，她也不去看了，人啊，上了年紀，看不得死亡，也看不得好好的家庭碎了一地。
生死有命，想死的人怎麼留也留不住，真的想死能有一萬種死法，最後折磨的也不過是自已和親近的人。
不想死的就會盡力活著，為了自已也是為了親近的人。
小崽崽衝進去的那刻只看見混亂的客廳，到處都是雜亂被打碎的傢俱，凌亂不堪，地上還有被撕碎的紙張，最顯眼的便是一張男人的照片。
陳陽沒時間在意那張照片，因為小崽崽已經衝進了洗手間。
這座老小區的洗手間有很大的陽臺，而這陽臺沒有安裝防盜窗，此時整個窗戶大開，而鍾淨就坐在窗臺上。
身上穿著一襲婚紗，那是當初她和丈夫結婚時精心挑選的， 時間會帶走感情，事到如今她對丈夫竟然只剩下了思念和混雜的怨恨。
今天的鐘淨真的很美，化了淡淡的妝，口紅塗得豔麗，精緻的長相被凸顯了個十成十，雜草般的頭髮被梳順，隨著窗外的風和婚紗的裙襬一起輕揚著。
掙扎的一晚上她幾乎砸了手邊所有的東西，被吵鬧起來的鄰居過來敲門也只得到她尖銳的吼叫，也許她是徹底瘋了。
不對，她早就瘋了，地上被撕碎的檢測報告說她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可治病的過程困難又費錢，她早就該死了，所以她在人生中的最後一天打扮出最美的樣子。
遺囑也已經放在了桌子上，她把自已所有的存款帶著這套房子都轉移到了小崽崽身上，她做好了死亡前的一切功課。
可那孩子卻在她做好一切準備的時候突然衝出來，拼命的想把她從沼澤里拉出來，可她太累了啊……
“別靠近我。”
鍾淨的聲音很平淡，但瞳孔卻猛縮，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哭的那麼委屈的小崽崽，她的兒子一直知道她的情緒脆弱，所以她最常見的便是笑著的小崽崽。
就連傷心也只是紅著眼眶，眼淚要落不落的忍著。
不管受了什麼傷害都能消化的比她這個大人還要快，就彷彿是老天賜予她的禮物，包容著她一切的錯。
“媽媽……嗚嗚，為什麼？是我做錯了嗎？你下來好不好？”
小崽崽知道死亡代表著什麼，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就像從未有出現的父親一樣， 他已經沒有了爸爸，他不想失去媽媽啊！
鍾淨輕笑一聲，可不看她微笑的嘴角便能發現那絕望空洞的眼神沒有一絲笑意。
“你沒有做錯，寶貝，你真的很好，就像是上天給我的禮物，但是媽媽太差勁了，也許老天做錯了決定，他不該給我這個禮物的啊……”
這個禮物已經被她作踐成這個樣子，原來天意也會做錯誤的決定。
“鍾淨，先下來好不好？你有什麼困難跟我說好不好？”
陳陽盡力的穩住心神勸解著，但伸出的手已經在顫抖了，今天的鐘淨太美了，美的似下一刻就會破掉的泡沫。
陳陽看迷了心，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心悸，但也僅限於剛觸控到，還沒清楚，這女人便要從他的人生消失。
來不及震驚自已竟然沒看上那些名門小姐，反而喜歡上一個始終站在懸崖邊上幾次下墜的女人，他現在只顧得上安撫情緒。
“跟你說？！你又算我的什麼？你知道他們怎麼說我嗎？說我是蕩婦，說我不乾淨！你還能一個個捂住他們的嘴嗎？！”
鍾淨的聲音陡然拔高，激進又癲狂。
“我有錢！我帶你換個城市生活好不好？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這些話脫口而出，也許在以前陳陽會震驚，他雖然厭惡上層圈子，可也從未想過會在這裡找一個愛人，他知道階級的差距對於感情帶來的影響。
所以對於所有示好他都止於禮，可現在他竟然喜歡上了一個有了孩子的女人，也許他也要跟著鍾淨瘋掉了。
他竟然想成為她的依靠。
鍾淨猛地頓住，手扒住了窗臺，也許那一刻她有過心動，但是比起心動，她更害怕男人的諾言。
這些年因為這張臉也不是沒有花言巧語之人來找事，不過是嘴上說的好聽，背後只把人當玩物，可以隨時隨地掌握的寡婦。
“呵，隨口諾言就算了吧，你不該摻和我們家的事，以後那筆錢你也可以拿著，幫我照顧好小棄就足夠了。”
鍾淨微微後仰，只是一個細小的動作就牽動了兩人的心。
小崽崽猛地轉身跑開，小小的背影離鍾淨越來越遠，那一刻，鍾淨竟然感覺到心裡無比的難過和痛楚。
是對她這個母親失望了吧？
失望了也好，失望了就不會再有掛念。
鍾淨輕輕閉上眼準備結束這無意義的人生時那奶呼呼的聲音再次把深陷泥潭的她費力扯出來。
“媽媽，這個還作數的，對吧？老師說，大人不會騙小孩的！”
鍾淨睜開眼，看著小崽崽手中那張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張，長方形大小，上面卻寫了三個字：“願望卷”。
這是在小崽崽小時候鍾淨寫的，也許當初她只是為了哄小崽崽開心隨手一寫，卻被小崽崽保管了很久很久，珍惜的邊邊角角都是平整的。
“媽媽……我現在可以兌現願望了嗎？我想讓媽媽平平安安的，一直一直陪著我，我只有這一個願望，媽媽……媽媽，求求你了，就滿足我這一個願望好不好……”
小崽崽的聲音急促，可身體卻無力的慢慢蹲下來，哭的小身子都在顫抖。
“嗚嗚嗚媽媽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好不好？老師說了大人不會說謊的，老師說過的，你不能騙我……求求你了……”
一聲聲祈求，幾乎打碎了鍾淨的心，那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啊……現在蹲在地上舉著那張泛黃的願望卷幾乎要哭到暈厥的祈求。
她怎麼捨得不答應啊……
愛，始終是超越死亡的力量，可以打破任何囚籠，成為救贖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