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野性生長的草也會開出花（二十）
只是還沒等陳陽仔細想清楚自已的心就被電話打斷。
那邊傳來的是一個老人家的聲音，很熟悉，就是下午牽著小崽崽的奶奶。
“您是，今天下午那個奶奶嗎？”
陳陽有些不確定道。
“哎喲！原來乖仔留的是你的電話號碼呀，還挺聰明呢，乖仔現在在哪呢？”
陳陽給報了個地點就掛了電話，因為床上的女人已經轉醒了。
小崽崽困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間睜大，扒著床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媽媽，卻不敢出聲。
鍾淨也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比以往還要空洞，就像是徹底斷了線的風箏，飄在天空中不知道下一秒是會被撕扯的稀碎還是被掛在哪個枝頭。
只是這空洞的眼神在看向小崽崽的時候又閃過幾絲活氣， 纖細的手指撫上小崽崽受傷的臉頰，聲音虛弱又平淡。
“臉怎麼了？”
被關心了……小崽崽靦腆的笑了笑。
“沒事，對了媽媽，看！”
小崽崽拿出兜裡捆好的錢放在了鍾淨的面前，背後像是長了小尾巴似的，搖啊搖，像是在求誇獎一樣。
鍾淨抿了抿慘白的唇，想要微笑一下，卻發現怎麼都笑不出來，也許是因為這人生太糟糕了吧？糟糕到連微笑都是那麼困難。
只能用無力的手輕輕揉了揉小崽崽的頭髮。
“很棒。”
這是小崽崽第一次被誇，眼睛像是個小光球，閃的耀眼。
放在小崽崽腦袋上的手沒有鬆開，鍾淨的視線看向站在一邊的陳陽。
“這次又是你救了我？”
“舉手之勞罷了，不過今天的事你也不需要多想，那些人現在都在警察局，法律會給他們一個教訓。”
陳陽的本意是希望鍾淨能看開一些，可說完又有些後悔，這種事，豈是想看開就能看開的？被羞辱時的害怕恐懼哪有那麼容易消解。
怪只能怪有些下半身動物惡臭又低素質，但世界上這樣的人並不少，有些可以剋制，只敢在網路上釋出惡臭言論，可有人卻膽大妄為，隨時隨地發情殘害無辜之人。
“這是怎麼回事呀？”
門外的奶奶驚呼。
沒等鍾淨疑惑小崽崽主動拉住奶奶的手走過來。
“媽媽！這是奶奶，上次迷路是奶奶把我送回家的，今天他們冤枉我偷錢，是奶奶給我做主的！”
小崽崽口齒清晰，說話的時候開心的情緒不作假，以往只有在鍾淨面前小崽崽才會露出這麼開心的表情，因為媽媽對他稍微溫柔一些就會獲得最大的情緒價值。
小崽崽很乖，很捧場，很愛撒嬌，且永遠真誠，不像她，已經徹底成為了井下的老鼠，不敢面對任何人。
她真的很累很累，她也想過，如果她就此死掉這個孩子該怎麼辦呢？但是現在……
鍾淨看著溫柔的摸著小崽崽的奶奶，還有站在一旁一臉擔憂看著她的……陳陽。
鍾淨年紀不算小了，她不傻，曾經也有人說著照顧她的話實則只是想佔有她，那眼神便是如此，只不過陳陽的眼神不一樣，他很單純，至今還沒有發現什麼。
當一個人開始心疼另一個人的時候，那就是淪陷的開始。
鍾淨心裡對著陳陽道了歉，她也許要利用這份還未發現的感情了，她不敢賭這感情的深淺，但是她看的出來陳陽是一個極其重感情的人。
“我最近很累。”
鍾淨輕輕開口，卻吸引了病房裡的所有人。
“媽媽很累嗎？我們現在有錢啦！奶奶說今天打我的那些人家裡賠了錢，很多很多。”
小崽崽眼巴巴的，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狗，但說的話只讓人覺得心裡發酸。
透過皮肉之痛獲得的錢被小崽崽當做寶貝似的獻給媽媽，似乎只要媽媽能開心他還可以繼續透過這種方式賺到大人需要的錢。
鍾淨忍不住譏笑一聲，她在笑自已，笑自已擁有那麼好的孩子卻無力再保護他，照顧她。
聲音被愧疚燒的乾啞，鍾淨沒有回答小崽崽的問題。
“陳老師。”
陳陽呆呆的抬頭，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已的時候又匆匆的靠近。
“怎，怎麼了？”
“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脆弱的女人神色淡淡的，沒了瘋狂混亂的情緒，那張淡顏猶如百合，雖然憔悴，卻不失風采。
鬼使神差的陳陽就答應下來了，鍾淨沒有意外，卻轉過身去不敢看小崽崽期待的眼神。
“我最近有些累了，想自已一個人待會，你可不可以幫我照看小棄幾天？”
“不行！我不要！”
還沒等陳陽回覆小崽崽拽著鍾淨的袖子搖著頭。
可鍾淨始終沒有回頭看小崽崽一眼，只是語調平淡道：“你是乖孩子嗎？聽不聽媽媽的話？”
小崽崽委屈的撅著嘴巴，卻倔強的不願意答應，
“媽媽只是累了，你不想讓媽媽休息休息嗎？”
小崽崽捏了捏手指，有些糾結，他不想讓媽媽生氣，也不想離開媽媽，但是自已的存在好像確實不能夠讓媽媽好好休息啊……
自已是個累贅。
“好吧……那我現在可以陪媽媽嗎？”
“現在就走，我要休息了。”
鍾淨的聲音極其冷漠，她都不需要回頭看都知道小崽崽的眼睛肯定紅了，殊不知，自已的眼淚也不知不覺的順著臉頰滴在枕頭上。
“媽媽……”
小崽崽的聲音可憐極了，被雨打的草尖兒都搖搖晃晃的。
陳陽只好抱起小崽崽輕拍著安慰，他覺得鍾淨確實需要一個人靜一會，消化一下最近的情緒，人不能繃的太緊。
“這幾天先跟著老師好不好？等過兩天老師就帶著你去找媽媽。”
陳陽的聲音越來越遠，小崽崽彷彿聽不到陳陽的聲音，只伸著脖子想看看媽媽，想讓媽媽回頭看他一眼。
但是他終究等不到，那個女人似乎鐵血心腸。
可等小崽崽徹底走出這個醫院後，女人卻坐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已經佈滿淚水。
“何必呢？你想做的事有沒有考慮過乖仔的感受?”
陳陽雖然走了，奶奶卻沒走，只是鍾淨始終側著身子沒有注意到。
她也不在意，只是慘笑一聲。
“一個沒錢沒勢的單親家庭的母親，長了一張漂亮的臉，過著窘迫的生活，被人議論紛紛，還患上了心理疾病，單單一盒藥就要二百塊錢，她又能活多久呢？”
生活從來不會給人退路，誰不是一步步被逼的只能選擇死亡呢？
她只是這個社會邊緣化的人，還有無數邊緣化的人因為沒有錢，因為得了病沒錢治而選擇了死亡。
誰來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