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營帳內外還算是風平浪靜。
但照著林霽所看見的，外間的火把明顯地增多，這塊兒看起來不大的駐地，已經被人圍了起來，或許藏在暗處的人還有很多，或許，屠殺已經在悄無聲息地開始。
上官鴻將林霽扶上馬。
人群微微攢動起來。
林霽看見遠處的山巒上微微閃動的火光，馬蹄聽見了遠處的廝打聲，原地不安的打著轉。
林霽俯身一把摟住了上官鴻的脖頸，低下頭湊近了說道：“我信你！”
說完便以極快地速度甩了兩下馬鞭，疾馳的方向卻不是往營外去，分明是衝著火光最為聚集的皇帝主帳。
因先前皇帝對羅焱青的關照，羅焱青的帳子與皇帝的帳子緊挨著。
周遭圍繞了一圈明晃晃的微黃色火把，一圈圓形的禁地，亦或者是孤島。
上官鴻也是被林霽突然的動作怔愣住了。他翻身上了馬，立時便追了過去。
箭矢忽然密集了起來，賀九跟在二人身後，只覺得這些箭似乎都是避開了林霽的。
出乎於意外地，圍繞著羅焱青和皇帝帳子的護衛在看到來人時，自動讓出了一個很小的缺口，卻只將林霽放了進去。
林霽在匆匆一略裡看見領隊的正是剛才在帳外同她對視的那個三十左右的將領。
“放箭。”
林霽聽見身後的聲音。
她在下馬時回了頭，心裡想著上官鴻可以多撐一些時間。
林霽進的是皇帝的主帳。門外再無旁人把手，阿照正在火爐旁加碳火，羅焱青坐在床沿上，正用一張雪白的帕子擦拭榻上人手上的血跡。
那個半靠在床榻上的人，赫然正是皇帝。
從林霽的角度看起來，他面色幾乎是慘敗，突兀著兩隻眼睛，正正直愣地看向了自已的正前方，眼神裡冰涼涼地透著震驚和恐懼。
整個營帳裡彌散著一股極為濃重的血腥氣，林霽從胸腔裡翻湧出來一股鐵鏽味兒，從小腹的位置一點點極快的速度掠過咽喉。
羅焱青背對著她，淡淡道：“師妹。”
兩個字，林霽幾乎吐出來。
她強自吸了一口氣，神思安撫了一些。
阿照悄無聲息地向林霽行了禮，而後退了出去。
屋子裡的空氣稀薄，林霽幾乎喘不上氣來。
羅焱青一下一下安撫似的擦拭著皇帝的右手，林霽看見那隻手像臉色一樣慘白。
羅焱青最後整理了一下皇帝的領口，將一頂皇帝御用的帽子端正地戴在了他的頭上。隨後像展示戰利品一樣轉身對林霽道：“這身衣服瞧著還不錯，不是嗎？”
林霽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快認不出來面前的人還是不是那個看見蹲在牆角為了一隻病死的小動物而痛哭流涕的孩子。
她吞嚥了好幾次，才在羅焱青淡然的目光裡說道：“上官鴻並不會成為你的敵人，既然你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
羅焱青像一隻豹子看見獵物一樣繞著林霽走了三步，打斷她的話：“你是想說，放了他。”
他端起阿照出帳門前沏好的茶，微微笑道：“坐。”
羅焱青的語氣隨意且淡定，與同平素常的做派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外面的廝打聲似乎並不存在，是林霽一個人的幻覺。
林霽看了一眼外面，舔了一下嘴唇。
羅焱青再次恭敬地指了指太師椅，“坐。”
林霽走了過去，兩個人之間的位置瞬間拉近，林霽清晰地聞見一股血腥氣，直衝自已的鼻骨。
她這才看見羅焱青胸前有一團烏黑的深印記，在黑色的袍子下並不顯眼。
等林霽坐下了，羅焱青走近了一步，托起了一個茶盞，“喝茶。”
他單手拖著一盞茶，另一隻手穩穩託著自已的腕部，林霽幾乎反射性的想到這雙手剛才是怎樣拿著刀刃刺入不遠處那個榻上人的胸膛的。
她抬眼看了看羅焱青，幾乎是祈求。
後者紋絲不動地穩穩端著，略微將茶盞往前送了送。
林霽接了過去，卻只放在手上，並沒有喝。
羅焱青似乎並不強求 了，他撩袍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裡，悠然地像是師兄妹之間的話家常：“怎麼在朝裡遊走了這好些年，還沒學會沉住氣。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真的殺了小侯爺，那麼慌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