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煙凝身子微微一抖，似是被驚到，但她很快鎮定下來，同時頓時便知屋下有人，而從那咳嗽聲音聽來，此人年紀應與自己相仿，在這偌大的培新堂裡，除了那個討厭的程心，還能有誰？
只是，這個破孩子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在做什麼？韶煙凝一時好奇心起，決定偷偷看上一眼。
韶煙凝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痕，止住啜泣的勢頭，又理了理散落在額前和耳旁的髮絲，挪到了屋簷旁，探身向下望去。
這一看，竟是把下面的程心嚇了一跳，險些掉下窗臺。窗臺僅有半個成人身高的高度，韶煙凝自然不會擔心程心跌落下去受傷，但看著程心手忙腳亂穩住身形的樣子，卻有些令人忍俊不禁，韶煙凝忽然感覺這個討人厭的少年也不是那麼特別的討厭了，嗯，還有點蠢，有點可愛勁。
韶煙凝輕聲笑了起來，說道：“你這麼晚不睡，趴在窗臺上是在數地上的螞蟻麼？”
程心感覺脖子有些累，於是他變換了一下姿勢，將身子朝向屋內，腿擱到窗邊的桌上，這麼一來他可以方便得用胳膊撐起身子，看向韶煙凝。
許是這月色太美，又許是這夜風太怡人。也可能是反正知道暫時打不過韶煙凝，程心此時也不曾嗆聲作答，他打趣得說道：“我是睡不著，不過我看的是月亮，你呢，你是睡不著來我屋頂上數瓦片的嘛？”
“這種無聊的事情本姑娘才不會做呢！”韶煙凝想了想，似乎也在斟酌如何開口，然後又說：“這月亮在底下怕是很快就要看不見了，你要不要上來看看？”
程心倒是很意外韶煙凝會對他發出邀請，也沒有多想，站起身來，從窗臺上一躍，雙手抓住屋簷下方的橫樑，便爬上了屋頂。
程心在此生活了十個年頭，上房揭瓦的事情幼年時也幹過幾次，但在這樣的夜晚爬上屋頂賞月倒是頭一回。他發覺這屋頂上的風景與地上又是大不相同，沒有了樹木房屋的遮擋，這夜空竟是那麼開闊，此時，月光灑落一地，而在這個高度，環顧四周，能看到的，便只有遠處的群山和眼前的少女。
程心在韶煙凝身邊坐了下來，中間大概隔了一個人的距離。韶煙凝回首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程心也是看著韶煙凝，他發現了少女紅紅的眼睛。
程心指指韶煙凝的眼睛，問道：“你在這上面哭過了？”
韶煙凝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眼角，沒有摸到淚珠，她小聲地說：“我才沒有。”
程心此時卻難得露出了正經之色：“你若不是有話想說，那我這就下去。”
韶煙凝伸手就想拽住程心的胳膊，伸出手去才發現程心壓根沒有動，顯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韶煙凝這下相信了眼前這個程心確實如姥姥所說，可能目前修為是低了些，但還是非常聰慧的，自己雖然沒有想好要不要找他上來聊聊天，而程心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
韶煙凝鬆開程心胳膊，剛才這一拉卻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靠近了幾分。韶煙凝也不再糾結，她對程心說道：“好吧，算你聰明，我確實有心事睡不著覺，你願意聽我說一會話嗎？但你要保證聽到什麼都不能讓旁人知道。”
說完韶煙凝緊緊盯著程心，等待他的答覆。
程心沒有躲避她的眼神，他並沒有覺得一個少女能有多麼難過的傷心事，但承諾還是需要做到的，程心鄭重的點了點頭：“我保證。”
韶煙凝抬頭看著月亮，右手拇指卻伸到了嘴唇間，輕輕咬著指甲：“你覺得我姥姥是什麼樣的人？”
程心也看了看月亮，沉吟片刻，似乎不能想到月亮和王婆婆有什麼關聯，他說：“王婆婆，我覺得很好啊，我很喜歡她，看到她就覺得很親切，就像我自己的外婆，嗯，不過我也不知道我外婆是誰，長什麼樣。噢，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韶煙凝聞言輕輕嘆了口氣，兩眼中的對映出的月亮好像更溫柔了些：“如此說來，你我的身世倒挺相似的。我也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我很小就跟著姥姥了，姥姥指導我修煉，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她就是我最親的人。”
程心看到那兩顆眸子裡的月亮變得氤氳模糊起來。
韶煙凝接著說：“但是，等我們到了柏院，姥姥就要離開我了，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程心掏出一張手帕遞給韶煙凝，他問道：“王婆婆她，為什麼要離開那麼久呢。”
韶煙凝接過手帕，卻只是緊緊捏在手心裡，她的肩頭微微顫動，程心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怎麼也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韶煙凝還在自顧說著：“姥姥一直在調查一些事情，和姥姥的女兒和姑爺有關，我雖然對這些事情沒有太大的興趣，但還是能猜到一些，姥姥認為那件另有隱情，而且已經有了一點頭緒。”
“只是，姜城五大家族那個層面的事情，動輒就會與高階強者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姥姥不想我牽連其中，所以要將我送到柏院修行，而她要獨自繼續深入調查。這麼多年來，我都未曾與姥姥分開，我很害怕，我害怕和姥姥分別，我也害怕姥姥會遇到危險，程心，你說我該怎麼辦。”
程心在數月前的畢業典禮上曾聽過關於白家等大家族的事情，但他不知道王婆婆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聯，程心心中雖有好奇，但此時也不是八卦的時候，他對韶煙凝說道：“哎呀，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惹得你如此傷心難過，真是大可不必呀，王婆婆那麼厲害，這世間有誰能傷得了她？”
韶煙凝反駁道：“姥姥自是厲害，可是一想到要分開，從此不知她道蹤跡和音訊，我就很是難過，放心不下。”
程心眼睛轉了轉，靈光一閃嘴角上揚，他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老氣橫秋得說道：“若是這樣的話，我想你更不必擔心了。”
韶煙凝訴說完內心的擔憂，心情已經輕快了不少，她見程心如此自信，心裡也是不由得期待起來，但很快又愁道：“不是我輕視你，這種事情，你一個開脈境的修士還能有什麼辦法，你既不能改變姥姥的心意，也不能探尋到姥姥今後的蹤跡。”
程心人卻躺了下來，壓的身下瓦片吱吖作響，吵得韶煙凝回頭便想抗議，而程心兩手枕於腦下，輕飄飄的說道：“我是不能，但是有人能呀。”
“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就是我——們的院長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