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回想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想起進入培心堂後的頭一年第三個月，在與同窗們相識一段日子之後，偶然有人問起：“程默程心，你倆是雙胞胎麼，我怎麼看你們長相併不相似？”
程默當時便說：“如假包換，我們自小一同長大，還能讓人偷換了不成。至於長相，可能我們一個隨父親一個隨母親吧。”
同窗也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對程默所說的話反而感覺很是認同。程心長相頗為俊美，長髮飄飄，很多人都曾以為程心是一個女孩子，將程默程心當作兄妹二人。
程心當時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確實，他和程默長相的確一點也不相似。至於是否是像父親和母親也無從得知，他們兄弟本是孤兒，被榆鎮的一所孤兒院收養，孤兒院的掌事人對他們描述的是一個在戲本上常見的俗套劇情。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掌事人習慣夜裡去收養的孩子們的大通鋪裡看上一眼，以防有孩子在這寒冷的夜裡受涼生病，然而卻在檢查完這一切後準備返回自己房間休息時，聽到柴門外有孩童的哭聲，掌事人循聲過去檢視，發現兩個男嬰在襁褓裡啼哭著，臉上通紅，睫毛上的淚水和口鼻間都已經結出了細細的冰霜，甚是可憐。
掌事人趕忙把孩子抱了起來，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番，說來也怪，地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若是有人剛剛把孩子抱至此處遺棄，勢必應該留下足印，但是除了兩個孩子身下有兩塊凹陷下去的坑之外，門口的路上，除了皚皚白雪就僅能看到隨風舞動而最終落在地上的雪花了。
掌事人把兩個孩子抱回生著暖爐的室內，就著昏暗的燭火端詳這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既無什麼先天缺陷，也沒有感染重病的病態。掌事人心裡暗罵：這是什麼混賬父母，真是可憐的孩子。她已經認定這必是一個很窮困的家庭，無力負擔兩個孩子的吃穿用度，索性就將孩子在這個雪夜扔了出去。
兩個男嬰就這般在孤兒院被收留了，掌事人沒能在包裹他們的襁褓裡找到字條之類的東西。她便讓兩個隨了自己的姓，這其中一個孩子很少啼哭，時常盯著屋頂出神，取名程默；而另一個孩子則總是對著掌事人程氏或哭或笑，惹得程氏心疼不已又心生喜愛，取名程心。
到了兩個孩子三歲那年，已經是兩個整日追著程氏身後亂跑的幼童了。這一天，程氏領著程默程心外出買菜，程氏推著一個小車，程默程心被裝在車板上兩個竹筐裡，都睜大著眼睛在大街上左望右望，對周圍的一切無比好奇。
在轉過一個街角時，一個黑衣男子與程氏所推的小車撞了個正著。
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和一對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目光相接。
這是程心的人生中，與柏禹的第一次相逢，而下一次，便是十年之後了。
黑衣男子柏禹和程氏的小板車碰了個正著，程氏和車倒是無礙，但衝撞的慣性卻把兩個裝著孩子的竹筐甩了出來，柏禹先是用腳止住板車向前衝的趨勢，隨後輕輕躍起，左手託著一個竹筐接住了程心與程默。
柏禹抱著竹筐走向程氏，說道：“夫人，您沒事吧？適才我正在想其他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程氏連忙接過孩子，欠身對柏禹說：“我沒事，應該是我感謝你出手相救才是，倒是您被撞了一下，不知先生受傷沒有？”
柏禹擺擺手說道：“我無礙，在下週遊經過此地，想必這一碰也是一番機緣。”
看著程氏不解的望著他，柏禹笑笑，接著解釋道：“其實，在下乃是修道中人，剛才接過這兩個孩子時，發現他們頗具慧根，像是修道的好苗子，不知夫人是否願意待孩子再長大一些，送至此鎮的培心堂修行？”
程氏哪裡會不知道培心堂和培心堂楊先生的名聲，她微微一怔，連忙說：“這兩個孩子，能修行？”
柏禹說：“依我拙見，此兩子必成大器。夫人，我恰好與本鎮培心堂的楊先生有幾分交情。”柏禹掐指計算了一番，“來年培心堂招新時，我請他到夫人府上前去一探，夫人覺得如何？”
柏禹向程氏要去了孤兒院的地址，當聽聞程氏的“府邸”是一所孤兒院時也沒流露出什麼驚訝之色，也只是輕聲說道：“這兩個孩子，不容易啊。”
時間回到程心思索他和程默長相的時候，程心曾經心想：“或許我和程默二人不是兄弟，只是碰巧同時被遺棄在了孤兒院呢。”
當他這般想的時候，程默也看向他。
待身邊的同窗離開，程默對程心說道：“程心，不管我們是不是雙胞胎，我們的兄弟感情是作不得假的。”
程心心頭一暖：“當然，程默哥哥永遠是我的哥哥。”到這時，程心才發現，原來程默也對二人的身份有過懷疑，但程默說的對，不管身世如何，他們二人從降生後不久就一同長大，縱使不是同一對父母所生，但兩人的兄弟情誼是超越了血緣所帶來的關係的，何況，兩人都擁有修道的天賦，註定他們會在比凡人更漫長的人生歲月裡要相扶相護，凡人之間的親情亦不過區區幾十載，而他們兄弟之情則會長達幾百年之久。
“當……當……當……當……”
鐘聲傳來，這是下午集結的聲音，鐘聲響起就表示再有一炷香的功夫，畢業典禮的下半場就要開始了，程默和程心對望一眼。
“糟了！”
“快吃！菜都涼了。”
兩個人停止了胡思亂想，快速的扒起碗裡放涼的飯菜來。培新堂不允許浪費食物，剩菜剩飯超過一兩可是要罰在飯堂裡洗碗的！一炷香後，便要公佈今年去槐城柏院的學員名單了，不管怎麼樣，這個激動人心的環節可是不容錯過的。
就在程心努力消滅眼前的飯菜的同時，楊先生與厲師兄正在會客的廂房裡，兩人眼巴巴地看著房門口，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