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很生氣,很委屈。

韶煙凝的心裡究竟把自已放在了什麼位置?一路走來,自已以為和她已經成為了親密的好友,再不濟也是熟悉的同窗吧,結果呢,就留下一句等自已變強,她在姜城等他,還要媲美什麼世家弟子。

就這樣拋下自已一走了之了。

程心咬著唇,還怕什麼自已追過去,你以為你是誰呀?

我才不會去找你呢,至於什麼世家弟子,我也不放在眼裡。

還有姜城秘境,誰會在乎呢,更無需你替我調查。

柏禹看穿他所想,出言道:“你不要生煙凝的氣,她確實也是為你考慮過了,才會這麼決定的,不管怎麼說,王姑也是蘇家的主母,煙凝去了蘇家不會受委屈,可你,雖然揹著我弟子的名頭,在別處或許人家會給幾分面子,但姜城的大家族,可不會顧忌你這點身份。”

程心氣上心頭,說道:“師尊不必擔憂,我和韶煙凝不過是同門而已,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又有什麼可置氣的。”

話雖然這麼說,程心的心裡卻極不好受,自從與程默分別以後,身邊最為親近的人便是韶煙凝,一年多的相處,卻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現在,又剩他一個人了。

他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去了姜城。

他想起許多和少女在槐城的往事,他們走街串巷。

在街邊的商販那裡挑選頭繩髮簪等飾物時,她會一件一件往頭上試戴,笑著問他好不好看。

她會纏著他在天香樓排隊買糕點,從正午排到傍晚站到精疲力盡,而她會不斷去買來各種小食犒勞他,總是免不了帶著壞笑的拿一隻油紙包著的雞腿和一隻糖葫蘆逗弄他,每每都讓他記起他們相識的那一天。

他們曾經坐在酒樓的瓦片上,拿著從下方酒樓後廚偷偷“借”來的酒壺,裡面裝著冒充烈酒的糖水,你一杯我一杯,談論著他們各自的夢想。

那些無比自然得以為會無窮盡的日常,就這樣突然的,成為往事了,這場分別不知將會持續多久。

柏禹還想再勸些什麼。

程心卻說道:“師尊放心,我會好好修行的,我會把姜城的那些紈絝子弟,全部打趴下。”

“師尊若無別的事情,我先走了。”

程心走了,很快又折返回來。

他求著柏禹把冬園的結界石給了他,他自此從秋園搬到了冬園。

程心想要體會她生活的環境,如同她還在身邊。

程心推開了冬園的柴門,門後是白皚皚的一片。

這裡的雪一刻不停歇得下著,屋頂積著厚厚的一堆雪,半開的窗戶,透出裡面生著的一盆炭火的紅光。

韶煙凝的生活用品並不多,冬園的房屋裡整潔無比,但屋內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正如程心時常從韶煙凝身上所聞到的一樣,程心愉快地嗅嗅鼻子,悵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她的氣息給他帶來了一點慰藉和安心。

程心在韶煙凝的蒲團上盤坐下來,只是盤坐著,一坐便是一天過去了,他本無心修煉,這麼久以來,除了養傷的時候,他是第一次中斷修煉。

這種離別帶來的傷感是程默走時都不曾感受過的,很特別,很奇妙。

一天之後,他還保持著盤坐的姿勢,只是他悄然間入定了,身體習慣性得進入了修煉的狀態之中,他本來不時皺起的眉頭和眼角,終於撫平了,一連三天,程心就這麼坐著度過了。

相關的課業也因此耽擱了下來,孫芮禾發現了程心缺勤,報告給了柏禹,柏禹不放心,親自到冬園,在風雪中凝視了他很久,終究是搖搖頭回去了,沒有出手喚醒他。

懵懂少年第一次為情所傷,只能靠他自已邁過去。

又是兩天過去,在一個深夜裡,程心睜開了眼眸,他的嘴唇有點乾裂,精神尚且飽滿,也沒什麼飢餓感,就是口渴的厲害。

程心拎起案上的水壺,一滴水也沒有,程心開啟壺蓋,抓著空水壺來到室外,胡亂塞了一把雪到嘴裡,涼意和乾涸嘴唇的撕裂感未能使他動容,他把水壺塞滿雪,回到室內把水燒開。

透過咕嚕咕嚕翻滾的開水飄起來的嫋嫋水汽,程心恍惚之間看見韶煙凝就在窗外站著。

程心揉了揉眼睛,沒有再看過去,他知道那裡什麼也沒有。

但腦中一些聲音卻不斷響著。

“我在姜城等你。”

“待你實力能夠媲美那些世家子弟之時。”

師尊,煙凝,他們都是為我好,不希望我去了姜城被欺受辱,他們都想把我保護在身後。

可是,自已哪有那麼弱小。

池幽出鞘,程心一躍翻出了窗戶,站在了雪地中央,他在紛飛的大雪之中舞劍。

心中的煩悶和千言萬語,盡數化作了一場雪夜中肆意的劍舞。

風更大,雪更盛,劍意更狂。

程心醍醐灌頂,他劍指漆黑的蒼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情。

自已怎麼會被未曾謀面的對手禁錮住了,無論對方是什麼樣的天之驕子,又有何懼,我任何時候站到他們面前,都能戰而勝之。

什麼身份,地位,那些世家子弟不過是生在權貴家中,我雖為一介孤兒,但我必將憑自已闖出一條路來,去姜城佔據一席之位。

程心在冬園留下一封信,他換下了柏院弟子的院袍,換上了一身青衣,身負冰藍仙劍,悄然離開了柏院。

程心來到了驛館,叩響了赤羽和銀靈的門。

赤羽把門開啟一道縫,見是程心,背在身後的鐵爪消失不見,放他走了進來。

程心直接訴說了來意:“好幾日不見,發生了不少事,我打算去姜城,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赤羽和銀靈對視一眼,他們異口同聲問道:“你也要走?”

程心警覺地眯起眼睛:“也?”

赤羽見程心起了疑心,他本也沒打算隱瞞,連忙解釋道:“不瞞你說,你幾天未出現,你師尊曾來找過我們。”

原來,柏禹猜到程心可能會偷偷離開,他在程心打坐的那幾天專程過來找赤羽二人,因此他們已經知道韶煙凝離開了槐城,去蘇家找她姥姥去了。

“你師尊說,你若要走,肯定不會把我們留在這裡,一定會來尋我們,倘若你真的來了,讓我們無論如何要留住你,並用此符向他報信。”

程心見狀,站起身來。

“這麼說,你們這是又得與我交手了。”

赤羽也站起來,他連忙按住程心的肩膀:“且慢,我們雖然答應了他,但那不是沒有辦法嘛,去姜城事關報仇的大計,你既然真的要去,我們當然與你一起走。”

銀靈也點頭道:“我們巴不得離開槐城,你在此一日,我們就困在這一日,何時才能報仇,況且,我們也想在這世間走一走,歷練一番。”

程心面色這才緩和下來。

赤羽將柏禹所留的一個符印遞給程心。

“喏,就是這件東西,交給你,你可以放心了吧。”

“那好,不過我們可不能再等了,現在就要連夜出發,到了明日,師尊可能就會發現我不在了,到時候咱們可就走不了了。”

赤羽和銀靈兩人也沒什麼行裝,三個人孑然一身,當即便離開了驛館,三人一路飛奔,不敢停留半刻,一口氣奔到了正午,離開了槐城許久,才停下來歇息。

誰也沒有發現,程心身上的符印,從早晨起,就在泛著絲絲微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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