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臨了三月春禊,按著往年的意思,是想要辦著一場臨水宴飲的曲水流觴。三月初三是上巳節,歲時節令,秉執蘭草,招魂續魄,祓除不祥。淑質去年來梁國時,已過了這時節,可今年她在,照宜城公主的意思,這是要她協辦了。

淑質在後園裡仔細看過了,她知道這南地園林精緻巧妙,卻不想這荷花池子留到別處的小溪略微裝點一番,就能形成天然的曲水流觴之景。這‘觴’用木的還是陶倒是讓淑質猶豫不決了,木的較為輕便,陶的有耳且重些,不好浮動在水上。

宜城公主又告訴淑質,梁國不同於周國,他們這宴請男女不大同席,往年上巳節,她都會分開男女而聚,雖說能碰上,但區分開些總是不會落下話柄。

淑質省了,便想著讓郎君們在上游,娘子們在下游,況兩處中央天然有些竹、柏,層層疊疊用以遮擋。

到了三月三那日,宴請的郎君娘子陸續來了,這是淑質和袁持光兩位晉王府兒媳,兩個郡王妃第一次對外出現。慕容烈那日也在,和慕容睿一樣跟在慕容嶽身旁。

淑質倒也不忙,橫豎有王府女官,又有袁持光在身旁打下手。在舉行祓楔儀式後,大家便都坐在水渠兩旁,等羽觴波泛而來。淑質剛領著女眷到下游,便說:“我想著會有人不愛飲酒或者賦詩,便還在這處擺了好些玩意,有投壺、燕射、博戲,諸位都好好玩兒。”

確有不少娘子不愛飲酒,也有想要以賦詩出風頭的人,便言謝絕了。淑質也不強求,投壺大家多是會的,只這射禮最難,若說北地女子倒也好尋常些,可南地女子連騎馬出現都甚為少見,莫說開弓射箭了。淑質便開始教不會射禮的小娘子怎麼拉弓,這箭和投壺用的箭都經過了處理,不尖銳,也不會傷人。

在經過淑質手把手教導後,旁邊看著十一二歲的小娘子讚道:“郡王妃,北地的娘子都如你這般精通射禮嗎?”

淑質搖頭,“我不善射禮,只會拉弓,偶有準頭罷了。我姑姑,也就是晉王妃,倒善於騎射,在我若干叔伯當中,也是十分出挑的。”

“真好,我都不會騎馬。”

不等淑質多說兩句,就見府裡王友何籍家的王氏緩步過來,悄然到了淑質身邊,低聲回稟:“郡王妃,門外來了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說要來認親。”

淑質微頓,又朝這些小娘子溫聲道:“看我,竟忘了還備著周國的點心,想著給大家嚐嚐鮮,我去看看,你們先玩兒…”

說著就跟著王氏去了,又朝身邊的玉雀道:“你去庖廚讓上幾道我們洛京的點心,等會兒給她們拿過來。”

玉雀應是,便離了這裡。

“人在哪兒?”淑質輕聲問王氏。

王氏悄聲回道:“侍衛回稟的時候,何籍就讓帶到後門去了,如今進了來,在後門一處門房中。王妃走不開,讓您瞧著怎麼安置。”

“我省的。你做得好,別讓她跑到前門來,這不知根不知底的,叨擾了眾人。”淑質跟著王氏往後門的方向去。

四拐八彎的入了門房,淑質就見了站在廳中的女人,這女人確帶著一個孩子,女子看著不大,瞧著和她差不多,荊釵布裙難掩姿色,當得上清麗佳人一詞。

懷裡抱著一個孩子,瞧著小,也看不出男女。

“怎麼連茶水都不備?”淑質話音剛落,旁邊的王氏就招呼女使去取茶水,淑質又說,“再去備些吃食和酪漿。”

淑質笑吟吟的走到交椅處坐下,剛坐下一會兒,下面很快就備上了痷茶,淑質也不急著喝,只柔聲道:“快喝吧,北地的孩童喜食酪漿,也讓孩子嘗一嘗。”

她又問:“孩子叫什麼?”

女子低聲回道:“小名叫藥奴。”

這名字不好,淑質想著,可能是個自幼就吃藥的,瞧著這孩子雖虎頭虎腦的,但又小的厲害,她又輕聲問:“他多大了?你說要來認親,認的誰的親?”

這女子有些侷促,似打不準淑質的身份,可淑質的穿衣打扮不似江州本地貴婦人的妝容,她也沒見過他國打扮,自然也摸不準她的身份。

“你不認得我,但我說話也是好用的,你只管告訴我,若你認親的人我認得,自然是會給你認認親的。”淑質笑容可掬,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回夫人,我本沒有名字,家中喚我二孃,後來是貴人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蘭芳。”

“好名字,蘭質蕙心、芳年華月,這貴人我也認得麼?”淑質問。

蘭芳道:“我不知貴人的名諱,我與兄嫂相依為命,家中以打獵為生,後來遇到了貴人,貴人說我唱歌好聽,便為我置辦了房屋,又買了兩個女使供我差遣,讓我且住著,他偶有時間來看我。”

原是如此。淑質不經意的打量著這女子蘭芳,這聲音是吳儂軟語的輕清柔美,比尋常的江州女子還要動聽兩分,模樣也標緻。

淑質問:“他告訴你,他是晉王府的人?”

蘭芳點頭,又從孩子的兜中拿出一塊玉佩來,王氏見狀接過這枚玉佩,淑質還沒摸到手,可眼瞅著就是晉王府的東西沒錯了。

“約在兩年以前,貴人便失去了訊息,我們沒了銀錢出處,兄嫂有三個孩子,恰逢我又有了身子,家裡不得不賣了一些東西換錢。八個月時我摔了一跤,藥奴早產,先天不足,吃藥吃到了如今。”

淑質笑容依舊,“你先不急,你不餓,孩子也餓了,正好飯菜都上來了,先墊著肚子,等晚些,我就去給你回了貴人。”

蘭芳連聲道謝。

淑質又讓人安排了一間小院落,先讓她們母子歇著。她得等宴散了,才能去回了宜城公主,可不等宜城公主忙完了,慕容嶽卻喊了她過去,比起家中主母,他反倒還清閒些。

慕容嶽坐在花廳上首,等淑質來了,便問道:“是真是假?”

“不知。”淑質老實說,“但她有信物。”

淑質從袖處拿出了那枚玉佩,四四方方,紋樣精緻巧妙,是晉王府庫房的東西。慕容嶽似乎也認了出來,微微蹙了眉。

“要不您去認一認那小娘子?她說她叫蘭芳,我瞧著她懷裡的孩子似快兩歲,卻實在小——”

慕容嶽擺手,淑質便停下了話語。

“我去認什麼?”慕容嶽似笑非笑,“等晚些,你讓阿烈阿睿去認一認。”

淑質心有不滿,卻也知自己先入為主,把那蘭芳當是慕容嶽的外室了,可她也不慌,只應下說:“好,我等會兒帶阿睿去瞧。”

“只帶阿睿?”慕容嶽淡淡道,“你就這般放心阿烈?”

“阿烈自小不在你們膝下長大,不知也正常,但阿烈的為人,我自是信得過的。況兩年前,阿烈仍在上京,如何能置辦外室?”

真可謂沾沾自喜的模樣。

晚些時候,慕容烈甫一到了花廳,慕容嶽便開口問:“阿睿呢?”

慕容烈道:“酒吃多了些,出恭去了。”

“崔家人呢?”

這說的是寶媜定親的崔家,崔家的掌事人是臨川郡公兼壽州太守崔通,定的是次子崔弘照。此番來江州的是崔夫人,攜次子崔弘照與次女崔玉姚。

“阿孃和弟妹招待著,帶去了客院歇息。”

只見慕容嶽語氣尋常,漫不經心,“你等阿睿來了,合計一下,去認認一個叫蘭芳的小娘子,說是帶著孩子來認親。”

“阿睿去認。”淑質提醒慕容嶽。

慕容烈面有疑色,似有些摸不著頭腦,“應不是我的。”

“無礙,也不一定是江州人,你媳婦常來江州,你一人待在洪州難免寂寞,認認也好,瞧瞧眼熟不。”慕容嶽正色道。

這話說的慕容烈都要懷疑自己了,可他確信自己不曾認識什麼叫蘭芳的娘子。淑質在他身側揪揪他的袖擺,顯然是不滿他的遲疑了。

等慕容睿來了,也不用多問,一聽蘭芳這名,他就有反應了。

“欸,我去上京去的急,也沒來得及打點一二,但我給的錢應該是夠用的。”

淑質卻道:“不夠的,蘭芳有了孩子,銀錢要貼在養胎身上,孩子又早產,先天不足,要吃藥彌補,吃著吃著就見底了,她實在沒錢了,就透過你給她的玉佩來找你。她說實在沒法子了,要是找不到玉佩也給賣了換錢。”

慕容睿驚道:“什麼孩子?”

慕容嶽冷漠道:“你的孩子,叫藥奴,快兩歲了。”

“也不一定是你的孩子。”淑質說,“你還是去認一認吧,仔細些總是好的。”

“這必是我的孩子!”慕容睿面露喜色,斬釘截鐵,“蘭芳膽小,我讓她去東不敢去西,我從前和她說,不許來找我,許是我兩年不去見她,又沒了錢,這才急了。”

“她在哪兒呢?阿父,和我去見見你的長孫!”慕容睿這副心大的模樣怪招人煩。

“我給安置在西邊最裡的小院裡。”淑質話音剛落,慕容睿就先一步出了去,滿面春風。

淑質和慕容烈面面相覷,這剛成婚還沒幾個月呢,就平白出來一個庶長子,淑質都要為袁持光頭疼了。

果不其然,淑質次日一早去福儀院的時候,就見袁持光在垂淚哭泣,宜城公主說什麼也不管用。聽著意思,是慕容睿要認這個孩子了,還說要把蘭芳接進府裡,長子的生母高低要封個孺人才是,封了孺人可就是郡王府正兒八經的命婦了。梁律親王孺人二,視正五品,郡王孺人一,視正六品。

慕容睿這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孺人之位給蘭芳。他的滿腔喜悅全然忽視了正妻的感受,這會兒要說他去抱兒子了,淑質也是信的。

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也怕說多了讓人難受,回院後,等大食前慕容烈回了,就和他說:“你可別像阿睿一樣,給我弄了外室和庶長子回來。”

慕容烈哭笑不得,“你且安心,我你還信不過嗎?”

淑質自是信得過,嬌羞欲語躲進了他的懷裡,鬧了好一會兒才去了前院吃大食。

昨日百花齊放,倒不好讓淑質注意誰,今日單見了崔氏兄妹,才瞧的仔細了些。崔弘照容貌魁偉,雅有風則;崔玉姚生的不俗,靚妝刻飾,嫵媚姌嫋,頗有風情。

如果她不曾失足落入荷花池,又恰逢慕容烈經過下水救人就更好了。

宜城公主這接連兩天的,只差沒被兩個兒子氣暈過去。淑質聽宜城公主猶猶豫豫的說完,又勸了一番,也不知是不是在袁持光身上都說過了,她這會兒都快熟能生巧了。

“我不!”淑質一點也不含糊,“她掉水裡了阿烈救她是阿烈品行好,豈能就這樣納進門了?趕明兒來府裡做客的娘子都跳進了池子,跳滿整個荷花池,阿烈都去救了,都要納進府裡麼?”

“大周律說,百步之內,見死不救,杖一百…”淑質咕噥。

可這終究不是大周,大梁民風含蓄,這落水女子溼了身子,男子搭救多半是給女子定了後半生的。再者,崔家與晉王府關係不淺,崔通更是輔佐於慕容嶽的謀臣,便是兩家的婚事,也是因著慕容嶽志在與崔通更加親密。

話已至此,淑質如何不知?她只能在慕容烈過來時使勁的捶他,慕容烈不疼,淑質手疼就是了。

“都賴你,都賴你!沒事救什麼人?府裡沒別人麼?”

慕容烈只緊著安慰:“好…好,都賴我,莫氣了…”

崔家與蘭芳不一樣,崔玉姚若入毗陵王府的門,必是要好好置辦一番的,是以又去找了人選定吉日,明年開春就以孺人進府,這等家世,自然也不能當尋常妾室看待。

淑質氣便是氣在這兒了。

她藉著在江州服侍婆母,沒甚好顏色的送走了慕容烈。她和袁持光待在一處都能有共同嘆息的頻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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