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閣內，錦帳華縵，滿室生香。
這是謝府五姨娘的住處，因為五姨娘正得寵，所以平日裡這院子吹出去的風都要比別處金貴些。
但今日，此處冷冷清清，下人們輕手輕腳，深怕惹了主子不高興。
內室，五姨娘看著涼榻上睡著的小人兒，輕輕撫了撫她瓷白的肌膚，滿眼都是憐愛。
留蕊道：“姨娘，今日老爺被二夫人請去了來鳳院，可要奴婢再去請？今日五姑娘受了這般大的驚嚇，總該叫老爺知道的。”
五姨娘收回手，美眸中現出一絲狠厲，她道：“今夜是請不來的。周氏那個賤人，一定是怕我吹枕邊風，又用五姑娘惹得老爺憐愛，所以才趁著老爺酒醉將他請去了來鳳院。如果我猜得不錯，她一定會將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順便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留蕊眼眶通紅，面上是毫不掩飾的怒氣。
“奴婢就不明白了，五姑娘玉雪可愛，也就是得老爺多兩分疼愛罷了，二夫人她何苦對五姑娘下如此死手！”
五姨娘君蘭苦笑連連，垂手輕輕撫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嘆息道：“她的目標是我，準確地說，是我肚子裡這個孩子。若是清兒出事，我憂憤之下，可不是會動了胎氣嗎？只要我動了胎氣，她執掌中饋，稍微動動手指，便能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我肚子裡孩子的命，甚至我自己的命，保得住保不住，都是她一句話的事。”
留蕊心驚不已：“她……竟這般惡毒！可是上頭還有大公子二公子在，她的三公子不學無術，是酒池歡場裡的主兒，來同我們下什麼死手？果真是欺軟怕硬嗎！”
君蘭冷哼一聲，接過留蕊手裡的絹扇替五姑娘扇風，目光又沉冷了幾分。
她道：“大公子有官身，將來這府中生意應該不看在眼中；二公子是個廢人，她不放在眼裡。所以唯一的對手，可不就是我肚子裡這個嗎？若是個女兒便罷了，她就怕我生出個兒子來，分了三公子的寵。”
“姨娘當初生五姑娘便十分艱難，卻不想，這一胎更加艱難。”留蕊別過臉去偷偷拭了拭淚。
這謝府為昌平府首富，外表看著風光極了，可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這府裡的姨娘生存有多艱難。
前有三姨娘莫名其妙病死了，後有四姨娘無緣無故就瘋了，老爺的後院清靜過好幾年。
還是這五姨娘突然得了寵，才打破這府中大夫人和二夫人分庭抗禮的局面。
正是因為這樣，五姨娘過得格外艱難，她擁有的只有老爺的寵愛，但她要面對的卻是大夫人的打壓和二夫人的暗害。
這幾年間，五姨娘能平安生下一女，如今又再次懷上孩子，全靠恩寵不絕，再加上五姨娘自己會些醫術，這才躲過了無數次明刀暗箭。
可今夜，她只是陪姨娘去更衣的短暫功夫，就差點讓人鑽了空子。
五姨娘君蘭看向留蕊，不無動容地說：“如今我身邊信得過的人只有你，蘇嬤嬤雖然得用，卻還是老爺的人。至於留芸……她做事到底欠些妥帖，所以以後，五姑娘就要請你多加看顧了。對了，留芸呢？”
“留芸今日差點釀下大錯，如今已經領了罰，去西廂房照顧那位受傷的扶桑姑娘了。”
“今日幸虧有那位姑娘，她也算陰差陽錯，救了我們娘仨的命。”
留蕊眸光一轉，輕聲建議：“如今五姨娘正缺信得過的人，我看這丫頭雖然年幼，但有幾分膽色和急智。今日田媽媽憑著身份上的優勢那般打壓，她還能在局勢於她不利的情況下，不卑不亢地說出一二三條來反駁，如果換做是奴婢，還不一定有她做得好。依奴婢看，不如將她討了來？”
君蘭微微顰眉：“我倒是有這個想法。只是……她是清漪院的。我就是出身於此，自然知道院子裡教的都是些什麼。”
“姨娘是怕她學的都是魅惑爺們兒的功夫，來了這後院，會不安分？”留蕊看見君蘭目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心頭一跳，趕緊跪了下來，緊張辯解，“奴婢沒有指桑罵槐的意思。”
君蘭輕笑出聲，淡淡搖了搖頭。
清漪院養著的樂工舞姬等，說白了，就是謝府養的家妓，也是待價而沽的商品。
謝府老爺養著她們，不是為了自己和府中公子享用，而是為了結交權貴時能投其所好，隨手送出。
因此，清漪院的女子，從小就被訓練得有八百個心眼兒，都是一心想往上爬的人。
她怕自己用不起這樣的人。
想當初她剛穿來時，原身居然不要命地去勾引府中大公子，她一睜眼，迎接她的便是這樣的修羅場。
她當初差點就被老夫人和大夫人打死。還好她機智，靈機一動，迅速調轉目標，抱上了謝老爺的大腿，這才成了這謝府的五姨娘。
只是……
饒是如此，她也過得極其艱辛。今夜，還差點保不住自己的女兒。
那田媽媽她留意觀察著，也是用了多年的人，卻不想今日竟能被二夫人策反。只要想到此處，她都心驚不已！
如今，她的確太缺信得過的人了。
大夫人有大公子這個有官身的兒子和正頭夫人的身份撐著；二夫人有老太太撐著，又手握中饋大權。
而她，只有老爺的寵愛，根基太淺。
她必須得添兩個信得過的奴婢才是……
心頭一番掙扎，君蘭眸中光彩淡了一些，她回：“賤籍女子類比畜產，命如螻蟻，也不怪她們抓到點機會就想往上爬。若是她不安分，想去攀附府中公子，這就是觸了老爺和老太太逆鱗，將來必然會為我惹來災禍。明日待她清醒，我會親自前去試探一番，若她是個安分的，我倒真想將她收為己用。”
……
其實在半夜的時候，扶桑便醒了。
她動了動身子，發現全身都疼得厲害。
臉，胳膊，腰側，大腿，膝蓋。
她檢視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身上都上了藥，斷掉的右手胳膊也打了木板固定，心裡猜想應該是五姨娘救了她。
反正現在疼得睡不著，她索性回憶起上一世的情形來。
現在想想，真就如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