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閣內，平靜如初，就像那夜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院子裡少了兩個二等侍女和一個粗使僕役，卻沒有再添新的人進來，而剩下的人也緘口不提，彷彿那三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扶桑伺候謝清容起床之後，便照例牽著她到五姨娘這裡來用早膳。
五姨娘艱難地起身，以手扶著腰，柳眉緊蹙。
扶桑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忙問留蕊：“姐姐，姨娘的腰痛更嚴重了嗎？”
留蕊點了點頭：“昨夜我守夜，姨娘一夜沒睡著呢。”
扶桑注意到了君蘭眼下的烏青，擔憂地道：“眼看著月份越來越大，這可如何是好？”
留蕊道：“蘇嬤嬤找的人就快到了，據說那人手法獨到，還服侍過京城裡的貴人呢，眼下就指望著這個了。”
“那就好。”扶桑微微鬆了一口氣，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話，“姨娘肚子這般大，可有想過……懷的是雙胎？”
五姨娘愣了一下，她搖頭道：“不會的，在李大夫進府前，還有好幾個大夫替我診治過呢，沒人說過是雙胎。”
一個大夫可能說謊，總不能好幾個大夫同時說謊吧？
扶桑點了點頭，又問：“姨娘自已可能感覺得出來？”
君蘭撫著肚子道：“這一胎倒比清兒安靜許多。懷清兒的時候，她鬧騰得厲害，還以為生出來的孩子定是個混世魔王，沒想到是個乖巧的丫頭。這一胎生下來，說不定是個鬧騰的小子呢。”
扶桑恬靜地笑著，附和道：“奴婢也希望是一位小公子。”
倒不是她不喜歡女孩，而是女子在這個世間生存要比男子難得多，她希望未來小主子和姨娘的路都能順暢些。
幾人說笑著，在愉快的氛圍中度過了早膳時間。
自從玲瓏閣裡二房安插的釘子被拔除後，幾人的心神都鬆懈了下來。
君蘭雖然腰疼得厲害，但心情還是不錯的，飯後，她讓丫鬟擺了筆墨，準備教五姑娘寫字。
扶桑看著還沒桌面高的小小的五姑娘，有些心疼地道：“姨娘，姑娘才三歲，現在就開蒙，會不會太早了？”
君蘭道：“不早了，在我的家鄉，若是有條件的人家，孩子坐穩開始便要上早教班了。”
扶桑雖然不知道“早教班”是什麼，但依然被她的話震撼到了。
“奴婢倒是從未聽說過，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才這般嗎？”
君蘭被扶桑懵懂且好奇的表情可愛到了，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倒也不是，我們那兒的人一般都生得少，所以即使是女兒，也會將其好好培養，讓她唸書、學一技之長，這樣等她長大之後，便可以像男子一樣，憑藉自已的本事立足。”
扶桑不可置信地微微張大了嘴，眼神放光地問：“竟還有這樣的地方！姨娘的家鄉在哪兒，奴婢將來想去看看。”
君蘭唇角的笑淡了下來，有些落寞地道：“很遠很遠，遠到我自已都回不去。”
扶桑見此，趕緊轉移話題道：“那姨娘小的時候應該過得很幸福吧。”
君蘭笑著點了點頭：“很幸福，那些年的幸福，足以支撐我在這個陌生的天地好好地活下去。”
扶桑也跟著笑：“那姨娘以後會越來越幸福的，有五姑娘和還未出世的小主子一直一直陪著您。”
君蘭點了點頭，然後用毛筆蘸飽了墨，問扶桑：“你認字嗎？要不要和清兒一起學？”
清漪院雖然什麼都教，但那裡的姑娘學習也是要看天賦的，有的資質差些的，學了多年，也就能勉強認得幾個字。
但扶桑不同，她天性聰穎，許多東西都是一學就會，上輩子在王斌府裡，她還經常進出王斌的書房去找一些書來看。
但她故意藏拙，從不愛顯露於人前，於是此時只是謙虛道：“勉強認得幾個字。”
聽她這樣說，君蘭頓時有了些自豪感，她信心滿滿地道：“那你跟著我學，不用一年，我保證你認識的字能過千！”
說著，她手執毛筆，瀟灑地在鋪開的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大”字。
扶桑原本眼帶期許地看著，但是看著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那團黑乎乎像是用掃把扒拉出來的東西……
原本她覺得自已的字寫得一般，心想五姨娘從小便讀書寫字，書法一定極好，沒想到……
“噗嗤。”在一旁安靜觀摩的留蕊忍不住笑出了聲。
扶桑雖然沒有笑出來，但她雙肩微微抖動，憋得實在辛苦。
君蘭見她二人這般神情，不服氣地道：“這是書法，是我自創的‘君’體，裡面學問可大著呢！”
那兩人也不拆穿她，只默默對視了一眼，忍著笑不住點頭。
君蘭皺著鼻子“切”了一聲，轉向一旁的謝清容道：“不理她們，她們不懂欣賞，來，跟娘學習握筆。”
原本大戶人家妾室生的孩子是要送到主母名下撫養的，但謝府的情況特殊，大夫人不管事，二夫人也是個妾室，因此謝懷遠便特許君蘭的子女由自已撫養，而謝清容便一直稱呼君蘭為“娘”，叫著叫著，全府的人也就習慣了。
此時，君蘭拿了支新的筆放在謝清容手裡，溫柔地捏著小姑娘軟乎乎的手仔細調整著動作。
在一旁的扶桑靜靜看了良久，待看見君蘭一直讓小姑娘用錯誤的姿勢去寫字，實在忍不住出聲道：“姨娘，姑娘還小，手腕沒有力氣，要懸腕去寫字，對她來說實在太難。不如等姨娘坐完月子後再教她，那時候姨娘身子養好了，也開春了，姑娘衣衫單薄些，學起來不會像現在這般費力。”
君蘭看著穿得圓滾滾的謝清容，再看看自已都頂到桌子的大肚子，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便放下筆，揉了揉痠疼的胳膊道：“也是這個理，那今日便算了吧。”
扶桑怕她反悔，趕緊就要去收拾桌面，君蘭卻道：“不急，這墨都研好了，不用也浪費，不如你留下來練練字。在我身邊伺候，以後必須得會認字、會寫字才行。”
扶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見君蘭已經讓留蕊來扶她並主動讓開了位置，她拒絕的話只得嚥了回去。
君蘭還不放心地道：“就這個‘大’字，你先照著練一篇給我瞧瞧。”
說完話，便帶著謝清容，由留蕊和湘兒她們陪著，去小花園裡遛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