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林母接過合同，半天沒回過神來。
“你這是又買了套房？”
“對啊，給你們買的。老爸，你以前不是老抱怨家裡太小，一家三口住著很擁擠嘛。這次給你整個大的。”林清清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免得氣氛太過於煽情。
“小棉襖總算貼心了一回。”林父親暱地彈了彈她的腦袋。林母則偷偷的在抹眼淚。
她家姑娘太貼心了，好感動。
於是過後幾天，林清清在家裡的待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想吃什麼，媽給你做。想去哪裡，爸送你去。
這天，已經是農曆大年二十九，林清清家裡來客人了。是她大姑林惠英。
林清清的奶奶一共生了三個小孩，林父是最小的，上頭有兩個姐姐。在那個年代，吃飽穿暖都是奢望，何況讀書呢。為了供林父讀書，上頭的兩個姐姐會認字後就不再去上學了，轉而去工廠打工，幫襯家裡。
因此，林父對兩個姐姐是時常覺得虧欠。工作後明明自己家的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但仍然從工資中擠出一部分補貼給兩個姑姑家。
林母對此常常抱怨，年輕時兩人時常因為這種事情吵架。後來，林父在國企裡面從小員工升職成部門經理，家裡的經濟條件比以前好上不少，雙方才漸漸地不再為錢吵架。
林清清的大姑也是個命苦的。
她沒什麼文化，但勝在年輕時顏值不錯。在紡織廠做了一段時間女工後，就和部門領導結婚上岸了，生了兩個兒子，後面一直在家裡做傳統的家庭主婦。
誰曾想，她老公不是個安分的，吃喝嫖賭俱全，還染了一身病給她。林清清記得，當時離婚鬧得陣仗很大，林父託人找關係打點法院，最後才順利讓大姑離婚分了一半財產，還有兩個孩子。
但是，一個單身沒文化又沒工作的女人，帶著兩個兒子怎麼過呢。大姑做過保姆，做過保潔，最艱難的時候還撿過瓶子，才在眾人的幫襯下把兩個兒子拉扯大了。
你以為這就是命運的結局嗎？
不。也不知道是不是劣質基因真的會遺傳，她的兩個兒子不喜歡讀書，都是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小小年紀，就快和他們那混賬爹一個德行了。
沒錢，就去偷去搶，進了好幾次少管所。
林父都去撈過他們幾次。但是，救得了一時急，怎麼能救得了一時窮呢。
每每談起來，林父總是嘆氣。哀嘆他們的不爭氣，哀嘆大姐的命運艱難。
一年未見，大姑的白頭髮又多了一些，臉上再也看不出當年紡織廠一枝花的美麗風采。
她像祥林嫂一般，一坐下就是訴苦。
“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白天做保潔，晚上擺攤去賣烤串，辛辛苦苦一年好不容易攢下來5萬塊錢，小龍那小兔崽子又全給我偷走了。”
“上輩子我是造了什麼孽啊，嫁這種老公，生這種兒子。我都恨不得把他們打打死。”
“要過年了，小龍一個電話也不打來，不知道死哪鬼混去了。小健上次丟了工作，就一直在家裡待著，不出去找工作也不幫我擺攤，就天天打遊戲。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她絮絮叨叨的，翻來覆去講的就是那些事，那些話。聽多了，大家都有些不耐煩。
“大姐，那要不要我打電話問問小龍？過年還是要回家的。”林父委婉地打斷了大姑的訴苦。
“那不用不用，他會不耐煩的。小弟啊，真是很難開口，今天我來呢是想借點錢。家裡的錢都被小龍拿走了，實在是過不起這個年了。不用很多，就借5千就行，等元宵過了我去做工，就有工資收入了。”大姑又抹了抹眼淚。
家裡的氣氛很是沉重。林父林母皆是沉默不語。5000不多，但是這幾年來，大姑前前後後向他們家借了十幾萬了，一直沒還。林父懷疑，小龍是迷上賭博了，那就是個無底洞啊。
林清清見狀，塞了幾顆車厘子到大姑手上，說：“大姑別哭了，先吃點水果吧。”
大姑感激地朝林清清笑笑，“清清是個好孩子，好孩子。”
她拘謹地吃著水果，看上去愈發可憐。
“小龍的錢都花到哪裡去了，你有沒有查過？他可別是在外面被人騙了，拿去賭博了。”林父委婉地提醒道。
“不會的，我的小龍不會的。賭博？那是要害死我們全家的啊。”大姑顯得有些激動。
怎麼不會呢。林清清想了想她這位表哥的光輝事蹟。小龍就比她大一歲，但是初中就輟學了。
學人打架，把自己打進醫院；跟著所謂的道上大哥混，結果被忽悠去偷去搶。最後大哥沒犯事，他倒是被送進了少管所。少管所出來後，林父還給他找過幾份正經工作，沒一份工作他能做超過三個月的。不是嫌棄工資低，就是嫌棄工作辛苦。整日拿著他媽辛辛苦苦賺的錢，吃喝玩樂，花天酒地。他媽能把錢藏起來，他就能趁他媽不在家的時候，把整個家都翻過來偷錢。
“大姐，不是我不借你，實在是家裡剛買了房子，還欠著銀行那麼多錢呢，手頭也不寬裕。”林父思索半天開了口，“你看這樣，要不你拿3000走吧，一家人也不說借不借了，拿回去和小健好好過個年。”
大姑自然是感恩戴德，雖說金額少了一半，但總比沒有強。臨走前，林父又將家裡的米、油、水果、過年禮盒等年貨送了她一些，實物上的補貼才是實打實能進大姑肚子裡的。
這邊，林父開著舊車將林惠英送回了家。離婚都快二十年了，她和兩個兒子還是住在紡織廠的職工宿舍中。老舊的小區電線纏繞，雜物叢生，幾乎快成危樓了。
車子開不進去。林父輕車熟路地在小弄堂口停了車，幫她把一堆年貨搬進了家門。
待林父走遠後，大門被用力關上。
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老東西，錢要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