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見離祀
安靜，無比的安靜。
一眾魂魄在轉生門碎裂的時候呆滯了，原本嘈雜的大街小巷變得極為安靜。
“我都說了！讓你們老老實實聽紅姐的話，你們怎麼就是不聽呢？城主規定三十個名額，那就是一天只能過三十個人！你們幹什麼要一窩蜂的搶？現在好了，誰也走不了了，等著魂飛魄散吧。”
有了一個人開始責怪別人，其他人也開始試圖推掉自已身上的責任。
“我就讓你們不要鬧吧！現在好了！怎麼辦？”
“我沒有！都是你們！要不是你們……這轉生門怎麼會碎掉？”
“城主！城主大人一定有辦法的對吧？城主！”一群犯了錯的魂魄像是做了錯的小孩子般手足無措，紛紛抬頭看向高高的瞭望臺，彷彿救世主就在上邊。
“啪。”
“啪。”
“啪。”
清脆的掌聲在這寂靜的黑夜裡顯得格外明顯，紅姐笑眯眯地，她的誇讚聲顯得是那麼的諷刺，她說：“我本就是無償幫助你們暫且在這世間停留，沒有任何回報，你們不聽我的也就罷了，幾次三番挑釁我，我也視若無睹，只要你們還好好的，我也就覺得無所謂。”
“如今你們覺得自已群體壯大了，更不想聽我的了，今日在此上演了一番好戲，我實在佩服，偌大的轉生門，竟然會毀在你們手裡。我也不多說了，既然轉生門碎裂了，那麼我的任務也就到頭了，你們，自已等著魂飛魄散吧。”
“不是……城主，你什麼意思？”
紅姐裝作很吃驚，她道：“你們不知道嗎？我只服務於轉生門，轉生門既然碎裂了，那我還有什麼必要待在這裡？我和你們很熟悉嗎？你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好話壞話都說盡了，這些傻的以前從來不聽，現在出事兒了知道來找她，她又有什麼辦法？她又不能修復轉生門，等死吧，這些本就該死的人。
“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怎麼辦？？”
“我們怎麼辦啊？？”
“你是城主，你必須要救我們！”
紅姐只覺得這些靈魂可笑，百無聊賴地挑了一撮頭髮撫摸，神情嫵媚，喜笑顏開：“天下哪裡有這種道理？又不是我害死你的，你怎麼樣，又與我何干？我又不是神。”
神接受萬人朝拜，受人敬仰供奉，所以作為同等交換，會庇佑萬民，可是，她“紅”是妖怪啊，妖怪恩怨分明，這事兒本就與她無關。
江雪柔有些害怕，後退了一些，躲到沈曦和身後，如今紅姐的樣子，才是她的本性。
“救我們，你必須救我們！！”這句話在人群中散開，他們的魂魄染上了血紅的顏色，猙獰著，踩踏著同伴的魂軀，朝著城主府爬來。
本該指引方向的紅燈籠，在此刻顯得那麼多餘。
沈曦和微微皺眉，雙手結印，翻出幾朵花來，黝黑的天空中頓時出現了數萬把劍，泛著白色的寒氣，似乎隨時準備攻擊。
魂魄被這一場景嚇到了，停頓了片刻，但內心的憤怒很快就侵蝕了他們的意識，他們嚎叫著，甚至踩在了嬰魂之上，往上攀爬著，兩位守門人焦頭爛額，把魂魄打下去，也不敢用仙術，仙術會讓他們魂飛魄散，他們只能用對付魂魄的咒術，這種咒術只能轉移靈魂的方向，原本是用來引魂的，指引那些找不到路的靈魂，沒想到，如今用在了自衛上。
看沈曦和動了殺心，紅姐抬手攔住了她，道：“曦和，算了，許他們一條生路吧，再怎麼樣，目前他們也離不開了。”
江雪柔於心不忍，這滿大街都是死去的亡魂，不知道又是誰家的親人，她問：“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紅姐搖了搖頭，道：“你們都會御劍而行吧？一會他們上來，你們就離開吧。”
“那你呢？”
“我是城主啊，再怎麼不負責，我還是得和這座城共存亡。”紅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江雪柔咬了咬下唇，眼眸中淚光閃過，她道：“你個傲嬌的，明明是極其負責的人。”
紅姐笑了笑，摸摸她的腦袋，道：“哎呀，隨你怎麼說啦，我這一生，也就管這麼個地方了，也算物超所值。”
沈曦和往前走了幾步，看見原本晶瑩剔透的魂魄此刻變得渾濁不堪，上邊還掛有腐肉，散發出陣陣惡臭，她後退一步，抬頭看了看蓄勢待發的萬劍。
看現在這一幅場景，估摸著之前那些魂魄晶瑩剔透的樣子估計也是紅姐悉心看護的結果，而如今，這些魂魄卻變得骯髒不堪，想來，這些魂魄的情緒也是十分容易受到渲染的，能讓那些魂魄保持乾淨這麼長一段時間，紅姐也是十分善良的妖怪。
沈曦和感覺神印內有異動，開了門，放了一隻小兔子出來，小兔子跳到地上，逐漸顯現出人的模樣，沈曦和認得，是第二個救的，離祀。
離祀出來便大手一揮定格了所有魂魄，這城主府外、瞭望塔下數以萬計的魂魄竟然動不了分毫。
“你是？”紅姐愣住了，她認得他，那是她百年陪伴之人，亦是良師益友，她欣喜道：“小山神？”
離祀朝她微微笑了笑，眼眸溫和，又朝沈曦和與陸遲歸行禮，他和沈曦和對視了一眼，讓她放心，絕不多說，隨後道：“曦和，此事我有辦法解決。”
“你說。”沈曦和內心有些惶恐，只有神魂能看出她是誰，但是陸遲歸現在乃是妖體神胎，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只希望離祀不要透露太多。
“我是這個世界掌管生死的神靈，由這個世界而生，我知曉要怎麼做。”
離祀轉身，非常溫和地向紅姐道謝：“沒想到當年的小紅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小紅可以接替我，我很是欣喜，就是……以後，也麻煩你了。”
紅姐愣了愣，問：“什、什麼？”
離祀不再作答，輕輕替她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頭髮，轉而看向陸遲歸。
“大人，曦和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夥伴。”離祀就提示到這裡了，轉身看了一眼曦和，朝她笑了笑，道了一聲“多謝你了，曦和……”隨後便散成了靈力，朝著轉生門本該存在的地方飄去。
消失的轉生門突然有了形狀，被離祀的神魂滋養著，逐漸變成了結實的模樣，煥然一新，比那脆弱的轉生門，不知宏大多少。
門前的靈魂顫抖著，微微試探著往裡走了一步，沒想到下一刻直接被拽了進去。
有了前人的試探，剩下的靈魂前仆後繼朝著轉生門一湧而去，轉生門依舊高大宏偉，不動分毫。
這城突然變得空曠了起來，數萬嬰魂也被撕扯著進了轉生門，留下沈曦和召喚出來的那一隻。
沈曦和看著遠方佇立著的轉生門，心中感覺微微抽痛煩悶，她順了順氣，轉頭看向一眾沉默的人。
“師父，剛剛那位神靈……還能回來嗎？”江雪柔弱弱開口詢問。
沈曦和搖了搖頭，轉身朝著瞭望臺下邊走，甚至沒有帶上陸遲歸，只是笑著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莫將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沈曦和消失在樓梯拐角。
這個世界的神，除了後期來救主神的神，其他皆為主神所造的人神，本源還是屬於這個世界，就此消散，也算歸宿。
紅姐聽到那離祀再也回不來了，微微低下了頭，嘆息一聲，望著遙遠的轉生門，道了一聲：“再見。”
不過沒關係，她會一直在這裡看著他。
還記得她還小的時候，只是一隻斷了尾巴的紅狐狸，被同族欺負排擠，有一日被推下山崖，命不久矣，但是這路過的小神將她救起，她還以為那小神只是山神，沒想到是掌管生死的大神。
她與離祀相處百年之久，她與離祀修習法術，斷尾也長了出來，甚至當天道安排她到此處之時，她已有了三條紅尾。
只是，她到此處的契機，就是離祀的消失，沒有任何留信，只留下了一地狼藉，似乎是被抓走的，可是小紅不明白，離祀這樣一個強大的神靈，怎麼會被人抓走？
離祀消失，一串金色的文字浮現夢中，讓她到這裡，成為城主，掌管生死，即，讓她成為下一個離祀的繼承者，她也確實做得很好。
只是，好可惜啊，離祀。
我好像還沒說，我心悅於你。
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紅姐慌忙擦去，轉身跟著沈曦和的腳步下樓，腦海裡都是百年的回憶，束縛得她喘不過氣來，離祀的死帶來的痛楚湧上心頭。她甚至，連離祀要離開了都不知道，只是眼睜睜看著他化成新的轉生門。
百年的陪伴啊，百年啊……她一隻狐狸能有多少個百年？怕是此生都走不出離祀的身影了。
“城主？”老僕人看見步履蹣跚的紅姐，連忙打著燈籠上前攙扶，紅姐對他笑了笑，道：“難為你沒有變成惡魂。”又問，“你不離開嗎？現在的轉生門，已經恢復以往的模樣了。”
老僕人搖了搖頭：“老奴不走，老奴走了，誰能照顧您？”
“哈哈……多謝你。對了，我回房休息了，你給他們安排幾間屋子，讓他們今夜好好休息吧……”紅姐放開老僕人，擺了擺手表示自已不需要攙扶了，慢慢地晃悠著離開。
也罷也罷，既然無法成為你的愛人，那就成為你。
老僕人為幾個人安排了四間空房，都是打掃乾淨了的。
沈曦和向老僕人道了謝，看著老僕人離開。
“師父，紅城主似乎有些悲傷。”
沈曦和朝她和藹可親地笑了笑，道：“嗯，確實，恢復需要一段時間，不要過多打擾她，今日早些休息吧。南憂弱，你也是，你倆明日早上記得起來練功。”
“好的師父。”
“是。”
兩個人朝著自已的房間去了，陸遲歸留在原地站定，盯著沈曦和看了一陣，轉身要走。
“陸遲歸，你來。”沈曦和朝他招了招手。
兩人一道回了房間，只是這燭火有些微弱，帶來的光芒自然有些昏暗。
沈曦和待陸遲歸進屋，又把門關好，只是沒想到對方靠她那麼近，一轉身就聞到了狐狸身上冷冽的異香。
“狐狐？”
屋內的燭火被冷風吹滅，沈曦和眼眸一時間沒有適應，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輪廓，只感覺身前的人微微湊近她，把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臉頰緊緊挨著她。
陸遲歸似乎把重量都壓到了她的身上，兩手環過她的腰，把人摟緊，在她耳邊低聲說著：“好疼。”
沈曦和一陣沉默，離祀也算是陸遲歸的孩子，就像她，當時是伏羲在一個末世小世界裡造的神，也算是伏羲的孩子。離祀此番，算是徹底煙消雲散了，而她手中，只有一個七七了。七七，也是陸遲歸的孩子。
七七是否也知道了離祀的消散呢？
同一神系的神消散，同系神會有所感知，七七，也該是知道的吧，就像她即使只是半神之軀，也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悲傷。
沈曦和知曉陸遲歸的痛苦，在這世界所經歷的，就像是自已的親人一個一個被心愛的子民所殺，怎麼能不痛苦？
她回抱住陸遲歸逐漸冰冷的身軀，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他。她沒經歷過這些，伏羲神一脈都是實力強大的神，她還算弱的，在家裡排行小，伏羲也喜歡照顧她。神系中也無神消散，從未感覺過悲傷。
可是如今，她卻以另外一個身份感覺到了。
“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在他耳邊輕輕念著。
陸遲歸為什麼會犯下彌天大錯？他可是主神，而且輩分比她低，在她之後出生，應當有神教導才是，不該如此輕易就下放許可權啊……
沈曦和的思維有些放空，她在幾億年的回憶裡尋找陸遲歸，可是神的記憶太長久，遺忘的太快了，記不明確的。
當她神遊天外之際，一時不察，嘴唇上卻被冰涼涼的舌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