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芳夜,胭香淡,夢裡流花,不見三里薔薇綻。孤身黑茫飛簟影。念眷顏,零淚橫斷難。
一觴酒,綿聲涅,霧眸惺忪,華姿枕前馥盈榭。對舞芬天畫燈影。知痴境,醉冥恐璀竭。”
樸我嘴裡咬著筆桿,看似在琢磨眼前寫好的詞曲,心中卻一直掛念著紅綾。
聽到大廳裡戰士們的嬉鬧聲,樸我的思念之情終是好了點。
他起身來到大廳,和戰士們一同飲酒作樂起來。
鴻冰站在門廊邊,看著遠方的戈壁湖。月光灑在上面,波光粼粼,撫去了白天行程帶來的勞累。
終於到了沙洲驛站啊!
鴻冰喝了口杯子裡的美酒,深深的幸福與舒適感從心中慢慢升起。
原來這個鴻冰這麼會喝酒。鴻冰笑著在心裡想。
“一若行,便成冥,荒古路,極獄行。”
一段奇怪的男聲從建築深處傳來,吸引了鴻冰的注意力。
鴻冰把杯子放在護欄邊上,循聲找去。
驛站的石牆在月光下呈現出乳黃色,上面的裂紋以及粘的沙粒都清晰可見。
門廊的另一側,戈壁湖岸邊的樹兩兩成群,樹葉在風中搖動,“嘩嘩”作響。
樹旁的小片草地上,風帶起的波紋一條接著一條,隨湖面的波光共同繪起自然的線來。
在這寧靜祥和的夜色下,那奇怪的男聲顯得格外詭異。
離聲音更近了點,鴻冰又聽到了有節奏的“咚咚”聲,好像有人在用東西不斷敲打牆壁。
最終,鴻冰停在了二樓一個房間的門口。
房間的木門半掩著,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一若行。”
“咚!”
鴻冰嚥了口唾沫,心臟砰砰直跳。
“便成冥。”
“咚!”
鴻冰緩緩把手扶上門邊,一點點往裡推著。
“荒古路。”
“咚!”
月光灑進屋子,鴻冰看清了!
一個光頭穿著僧侶的衣服,跪坐在地,背對門口,腦袋不斷撞擊著房內的牆壁。
“極獄行。”
“嘎吱!”
木門在開到這個程度後,竟然發出了刺耳的響聲。
僧人瞬間坐住不動。
鴻冰看到,僧人前方的牆上,已經一片血汙。
二人皆沉默著,只能聽到微風從耳邊吹拂而過的聲音。
“你是,你是士兵啊……”僧人發話,打破了安靜。
“嗯。”鴻冰全身肌肉緊繃,警惕地看著僧人的背影。
“你在為誰效忠啊?”僧人轉過身來。
鴻冰往後連退三步,深吸了一口冷氣。
把鴻冰嚇住的,不是僧人那撞擊石牆導致的血肉模糊的額頭,而是僧人的兩個眼眶中,竟是一片空洞!
昏暗的屋子裡,那兩個黑黑的洞沒有任何視線,鴻冰卻感覺自已被死死盯住——從頭到腳,一處都逃不掉。
僧人舉起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已的眼洞,說:“為他。”
僧人站起身來,鴻冰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身體靠在了護欄上。
“命我誦經。”僧人上前一步。
“聽之不悅。”又是一步。
“曰狗眼不慧。”一步。
“剜我雙目!”僧人停住了。
“吾為一縮影!”僧人大吼起來。
“萬千百姓,活於暴戾,怎忠乎!”
“爾等士兵,命如螻蟻,沙場埋骨,怎忠乎!”
“美酒佳餚,貴同樂享,民食糞土,怎忠乎!”
“華樓花境,皇溫燭明,寒舍卻遍國大地,怎忠乎!”僧人的口中噴出血沫。
“爾等口中陛下,早已觸犯神怒,今猶不改性,享盡奢靡,天必降罰!”
說罷,僧人伸出兩手,作鉤爪狀,尖嘯著朝鴻冰飛奔而來。
鴻冰急忙抓住僧人的胳膊,而自已的身體被死死壓在了護欄上。
這僧人體格不壯,力氣卻出奇的大,鴻冰竟一時和他僵持不下。
月光照在僧人的臉上,鴻冰看到了,那雙眼洞中粉紅色的肉,還時不時跳動一下。
鴻冰大吼一聲,一腳踢在僧人肚子上,然後使勁一蹬。僧人被抬起,旋轉著摔下門廊。
鴻冰喘著氣朝下面望去,一片沙塵中,那僧人好似沒事一樣,邊奔跑邊大喊,向戈壁的深處移動著。
“極夜飛雨!極夜飛雨!”
僧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孤風盡,血陽殘,天山一抹雲不散。
黑墨悄無聲息,欲浸染。
客船不渡,漁樵不出,酒棧紅旗橫翻。
悶雷寂裡震鼓,天地顫。
幽谷高猿嘯,㦗人心寒。
絕壁紅巖泣,胭容凝淡。
電蛇牙閃,夜獸吞日,烏河凌湍。
宏雲襲驟雨,銀珠萬。
大鵬振風,眾古城稠。
蛟龍喚水,繁湖鏡垢。
牛耕百田死誰手,人收千粟不封侯。
狂雨能摧農人村,不毀貴家樓。
華綾盈服天陽命,雜叢敗蓑三輩留。
窗內燈盞油未盡,窗外賤命憂。
爾言雨過天晴,是君過春,我渡秋!”
僧人的聲音逐漸聽不見了,只能看到一個黑影在戈壁上奔跑著。
鴻冰雙手扶住欄杆,探頭看去,突然感覺到一滴水砸中了自已的後腦勺。
鴻冰抬頭,只見天空烏雲密佈,猶如翻滾的黑色巨獸,深處還湧動著令人不安的閃光。
最後,僧人像是提高了音量般,聲音又傳到了鴻冰的耳中。
“極夜飛雨!極夜飛雨!”
暴雨驟然落下。
無數雨點,像戰場上的箭群,飛射向地面。
鴻冰看到,戰士們從大廳裡跑出,抬頭望天,大聲歌唱,感受著大漠之雨的滋潤。
但鴻冰感受不到絲毫快樂。
他的頭仍探在門廊外面,雨水沖刷著他的臉龐,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轟隆隆”,是閃電開始奏起樂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