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嗎,鴻冰。”帳篷裡的一位戰友搖醒了熟睡中的鴻冰。
鴻冰揉了揉眼睛,和戰友一起把頭探出帳篷。
“什麼東西?”
“看,看那。”戰友用手指著遠處的沙地。
鴻冰看到了。
許多白色的影子在沙地上靜靜立著。
“那是什麼?”
“不知道。”戰友看了看天空。巨大的月盤在無垠的天上掛著,幾縷殘雲緩緩移動。
“有時出征邊境,這些影子就會在夜晚出現,不是很容易能看到的,”戰友的眼睛又盯住了白影,“今天我們看到了,很幸運對吧。”
鴻冰看著一旁戰友的眼睛——那雙渙散的眼睛,瞳孔放大,像失了神一樣。
“你還好嗎。”鴻冰搖了搖他。
“有些死去的戰友,就在白影裡,”戰友愣愣地說,“他們在叫我。”
鴻冰一把把戰友拉進了帳篷,說:“快睡覺吧。”然後用繩子將帳簾繫緊。
不一會兒,身邊傳來了戰友的鼾聲,鴻冰也就放心地睡了。
進入夢鄉前,他的腦海中無比混亂。這片古地,到底承載了多少秘密……
冷冽的風灌進了溫暖的帳篷,鴻冰猛然睜開眼睛,帳簾伴著被解開的繩子,在眼前一晃一晃的,發出“啪啪”聲,與風的嗚咽共同打起詭異的節拍。
黑暗的帳篷中,月光打下的那道銀色亮條,隨帳簾的開合不斷變大變小,所照耀著的鴻冰的臉就像一張變化的臉譜。
鴻冰坐起身,朝外面看去。
剛剛那位戰友的背影在遠處晃動,與銀色的大地融為一體。
更遠處,白影閃動。
鴻冰扯開帳簾,飛身衝出,朝戰友跑去。
天空中的月亮已經斜在地平線上,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幾顆殘星望著蒼茫的戈壁——兩個小小的身影在戈壁上移動著,接近著,如同在巨大畫冊上爬動的小蟲。巨人的筆,隨意畫下一塊岩石,便要比小蟲大上千倍萬倍。
戈壁的沙,就是畫冊的留白。
“你在做什麼?!”鴻冰喘著粗氣嘶吼,聲音在畫冊上傳蕩,成為畫不下來的存在,很快飄散。
離戰友還有不到一百步,鴻冰聽到了戰友的喃喃自語。
“我來了,我來了。”
聲音很小。
但風停了,狼也不叫了,這聲音就清晰了。
畫冊上依舊留不下聲音這種東西。
鴻冰心中的畫冊卻留下了——
戰友的聲音,為鴻冰帶來驚恐與害怕。
他猛然回頭,身後的地平線上,紅光如浸染的血,為天空的畫冊作起畫來。
——天與地的畫冊啊,讓我窒息!要將我壓成碎片!
遠處的白影越來越模糊,戰友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孤獨與無助感,夾帶深不見底的恐懼,讓鴻冰止步不前。
他像是在等待,卻不知要等些什麼。
有奇怪的聲音開始在鴻冰耳中響起,如同有千萬人在耳邊低鳴,唸叨著人類無法理解的咒詞。
鴻冰痛苦地捂住耳朵,可那聲音仍在腦中迴響。
回聲!回聲!古早的回聲!
鴻冰再也無法忍受,仰頭大叫。
看!天空的畫冊被撕裂——太陽昇起來了!
豔紅的,熾熱的火球,帶領著它的千軍萬馬,從東方奔驟而來!
戈壁被染成紅色,大地的畫冊被切碎——天與地的畫冊都被破開!
狂風猛起,黃沙肆虐。
鴻冰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如雨點般落下。
不行,不行!鴻冰掙扎著站起,再次朝前方跑去。
——直到看到戰友的最後一個腳印。
風再次停住,視野清晰起來。
沙子把他的腳印蓋住了嗎?
鴻冰苦笑,否認了自己的問題。
因為前方一望無際的戈壁,已經沒了一絲人類的身影。
鴻冰轉過身去,眯起眼睛。
刺眼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晶瑩的汗珠閃閃發亮。
百餘個帳篷於遠處靜立,紅色旗幟在無風的空氣中垂下,緩緩晃動。
而營地前方,樸我矯健的身影在朝自己跑來。
“發生什麼了。”樸我用牛皮袋給鴻冰灌了口水,接著問道。
鴻冰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全告訴了樸我。
樸我沉默了一下,隨即說:“回去吧,繼續趕路。”
鴻冰跟在樸我的身後,背上已經溼透,黏黏的,很是難受。
“每次出征邊境,都有戰士被戈壁吃掉。”樸我邊走邊說。
“一開始的幾次,我們都會地毯式搜尋,但從沒有發現地洞或沙坑之類的東西。消失的戰士猶如人間蒸發了一樣。
由於動軍搜尋會耗費大量時間與體力,極有可能導致更多戰士倒下,所以以後不再採取行動。
總有人給我說,失蹤案發生前,他們看到了白色的影子。沒人知道那是什麼。”
樸我拍了拍鴻冰的肩膀,“忘了這件事吧,這片古地上,有些東西我們不該去理解。對於所有犧牲的戰士,我們都抱以最高的敬意。”
收好帳篷,鴻冰來到了隊伍中。
樸我在隊伍最前面,騎馬高喊:
“戰士們!
今天我們走到沙洲驛站,整備一晚!
第二天,回京城!”
隊裡爆發出歡呼的聲音。
鴻冰在心中暗喜:快了,快能回去了!
在他的記憶中,沙洲驛站是國家北境裡距京城最近的一個驛站,裡面建有多座樓房,空間不小。
最主要的是,驛站旁邊有一個純天然的戈壁湖。
那湖四周長有綠樹與小片草地,湖中自帶出水洞,且每天有地下水湧入,就是一個純天然的自淨水庫。
看來今夜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加油吧,戰士們,熬過白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