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仲秋算是個大日子,如今街巷兩邊早早便懸掛上各式花燈。
人來人往,比往日熱鬧幾分。
秦昭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他此次去面見聖上,一則是要謝絕那幾個歌姬,二則請求退了與沈家的親事。
待彼此婚約作廢也好各自婚嫁。
卻不料馬車剛駛入長寧街,便被另一輛馬車擋住去路,嚴峰勒緊韁繩,看到對面馬車上標著沈家的標識。
“大公子,是沈府的馬車,”嚴峰話音剛落。
沈家車內便下來個小丫鬟,手裡揣著封信,蹬蹬蹬跑過來,“世子,我們小姐請您一敘。”
秦昭不想耽擱時辰,冷聲回絕,“抱歉,我有要事不便停留。”
“世子即將迎娶我們小姐,卻一直拖著不納吉納徵,更是連面都不見,可知我們小姐為了您害了病症,咳得不見好,”丫鬟小桃怒氣衝衝。
畢竟是在路上,來往都是行人,聽此,不免議論起來。
道那國公府的大公子辜負美人,是個負心漢。
一時間將街頭堵的水洩不通。
不得已,嚴峰只得驅車繞了遠路。
而那小桃轉身便跟在沈家馬車便,朝著車內道,“小姐,秦世子果然繞路了。”
沈月嬌生就的花容月貌,此時嬌媚的臉因著憤怒微微漲紅。
細白的手死死的絞著手裡帕子。
“他見不見我,今日都要目睹那小賤人如何揹著他勾搭別的男人,”沈月嬌想起那賤婢的臉,恨不得用刀子劃上幾道,看她如何勾引昭哥哥。
小桃問,“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沈月嬌靠在車壁,平緩了怒氣,“自然是去看好戲了。”
再說憐香知曉弟弟受傷,情急之下,匆匆忙忙的和雲川書院的學生離開。
一路上,她神思恍惚,一時想著若弟弟出了好歹,她如何跟九泉之下的爹孃交代。
一時暗惱自己疏忽大意,未曾提前將弟弟接回國公府。
她跑的香汗淋漓氣喘吁吁,過了幾條街方到了那處醫館,忙不迭的邁步進去,卻被門檻絆住險些跌倒。
若非有人扶了一把,她少不得摔出兩分難堪。
“謝姑娘,小心些,”熟悉的聲音清潤溫和。
憐香抬起紅紅的眸子,看向那張俊逸儒雅的面龐,她未曾料到會遇到宋永臨。
“宋先生,你……”
緊跟過來的學生道,“是宋先生幫著把人送來,也是他墊付了看診的銀子。”
憐香感激不已,“多謝先生。”
枉她之前為了討好秦昭,撇清與他的關係,說了那許多傷人的言語。
再一想到那日他頹然離開的孤寂背影,她便心有悔意。
宋永臨捕捉她眼底愧疚,心內雀躍不已,嘴角掩飾不住的笑,“莫要客氣,長生畢竟做過我的學生,我如何能袖手旁觀,快進去看看他罷。”
憐香急急邁步,見了謝長生手臂纏著厚厚的紗布,十根手指俱被砸的烏青,額頭也冒了血,蔫蔫的躺在榻上動彈不得。
她立時眼圈裡凝聚的熱意化成淚珠,滾滾而下。
“你不好生的在學院待著,如何跑出去看花燈,那花燈就這般好看?”憐香顫聲訓斥他。
謝長生見不得姐姐哭,當即掙扎著要下床。
嚇得她趕忙按住弟弟,“還亂動,胳膊不想要了。”
“阿姐,對不住,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謝長生是想去學做花燈,待仲秋時將花燈掛上去為姐姐祈福。
他不敢說,怕惹姐姐難受。
憐香見他裹得像個粽子,心頭又酸又疼,也不忍多責怪他。
“阿姐就你一個親人了,你若出事便是要我的命。”
不願當著謝長生的面哭,憐香叮囑他好好躺著別動,方才出了醫館,站在那樹下擦拭眼淚。
宋永臨看她單薄肩背隱忍抖著,忍著好大的毅力才未將她攬入懷裡。
他自腰間的荷包中摸出一條手帕,遞給她,“長生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哪裡是會貪玩看花燈的性子,想來是為了你才出了這事。”
憐香看著他指尖帕子,覺得眼熟,上頭的刺繡像出自她的手。
這正是早前二人在茶館見面,她擺在凳子上,卻被宋永臨抽走藏在袖中。
他每日夜間放在枕邊,嗅著摸著方能入睡。
憐香聽後,頭腦有些糊塗,“先生這是何意?”
“我聽那學生說,長生是要去跟著做花燈,鱉山燈架上的花燈可不是誰都能掛上去的,但花了錢便能在燈上寫祝福,他想來是有這個打算,”宋永臨嘆口氣,“果然是個懂事的孩子。”
憐香微怔,反應過來後腳下不穩的扶著粗壯的樹幹。
“他,他怎麼這般傻氣,去祈什麼福啊,”憐香疼愛幼弟,知他這番心意,感動的簌簌落淚,本就嬌軟的模樣,因著哭紅了眼,愈發的惹人憐愛。
宋永臨抬頭,餘光看到路口停了輛兩架馬車。
他立即上前做出關切神情,伸手虛虛的攏著嬌娘子的肩,“你若想哭便哭吧,這麼些年,你與長生相依為命,我都知曉,你心底最疼他愛他,如何能讓他受一點傷。”
他微微使力,將憐香攬入懷裡,大手輕拍著她後背。
“委屈你了,為了弟弟屈從於淫威之下,我想著你受的苦,夜夜不能成寐,”宋永臨安撫她的情緒。
他撫著撫著,手便沿著她背脊下滑。
那纖細柳腰,如雲青絲,泛著幽香的嬌體,無不令他情難自己。
啪的一聲脆響。
遠處那馬車上,被硬生生掰斷的窗欞碎屑撲簌簌落在地面。
秦昭冷眼看向那對男女,女子被擁入男子壞內,卻不知受了何種委屈,哭的萬分可憐。
而那男子的手,大肆揉著她的腰肢。
那二人這般情狀,渾然不顧四周打量的行人,而男子又握著帕子給她拭淚,雙目深情舉止溫柔,接著便攬著容色蒼白的嬌娘回了醫館。
空氣燥悶無比,明明剛及掌燈,嚴峰只覺得即將掀起暴風雨。
然而等了許久,馬車內的秦昭並未說話。
抬手撫了下額上的傷口,雖處理過,可若是留心必定能看到。
偏偏憐香問也未曾問。
他置於雙膝的手掌握成拳頭,雙目泛著森森冷意,竟恨不得當場將她提上來。
他前腳剛走,她後腳便會了那宋永臨,還當街做出如此不知禮數之舉。
極力壓制著內心的狂怒,秦昭閉眸,抬指叩了叩車廂,“留個人給爺盯著,若那宋永臨再敢動手動腳,便將他手腳砍了丟入護城河。”
“是,大公子,那接下來咱們還去宮裡頭麼?”嚴峰心裡忐忑,這叫什麼事兒,香姨娘既不能安安生生的待在府裡麼。
秦昭深吸口氣,冷聲道,“回府!”
他有此拒婚想法,生生中斷,胸腔裡憋著燥鬱火氣無處發洩,一回到府上便在院內將把長槍舞的虎虎生風。
待出了身汗,才去房內,如此吃了半壺茶,猶不見憐香歸來。
秦昭頓覺心口被怒火撕扯的連呼吸都不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