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夜，除了幾支巡守計程車卒，其餘將士自枕兵器席地而眠，從酣睡的將士中，爬起一人，躡手躡腳的去了專管吃食的將士挪過去。
從懷裡摸出一包東西，準備倒在那些肉脯乾糧裡。
還沒等他將那粉末撒下去，手腕被人捏住，一把朝後拖拽扔到了沙地裡。
“狗雜碎的，就是你啊，想幹啥呢，”常勇長得人高馬大，用了力氣，將他手腕捏斷。
那人倒地不起，手裡藥粉隨風揚撒，一股詭異的氣味縈繞空氣裡。
“沒有，末將什麼都沒做，”還在狡辯。
秦昭冷眼看著他，刀鋒錚亮，抵在他脖頸，“說實話留你一命，否則，丟在此地喂野狼。”
“將軍，末將真的沒有……”話音未落。
秦昭反手一刀，扎進對方肩頭，“說實話！”
他殺伐冷酷，這會子眸子深沉，似隨時都能一刀宰了對方。
這人不敢狡辯，咬牙道，“是晉王，命在下潛入軍營隨軍而行，伺機投毒，讓你們走不出這片沙地，而蠻族，其實就在不遠，等著你們自投羅網。”
“誰投誰還不一定呢，”常勇啐了口，恨得咬牙切齒，真他奶奶的不要臉，什麼齷齪手段都使的出來。
帝王不是帝王相，兵卒不是兵卒，要不是為了邊關的百姓，他還真覺得不值當。
為陛下賣命，陛下卻想要你的命。
揪出來內鬼，接下來事情就按照正常流程走。
秦昭擔心憐香那邊，便讓嚴峰趕回去，後者準備誓死追隨他，竟然跪地不起，並不願離去。
天際矇矇亮時，大軍繼續朝蠻族境地行。
此時，憐香已被護衛送到涼州，城門緊閉，城外已擁擠了上千準備入城的百姓。
城牆之上，守城將士遙遙喊道，“如今統城那邊發生瘟疫，距離蠻族甚近，為了城內百姓安危著想，諸位還是哪裡來的回哪裡去，莫要在此地逗留，速速離開。”
瘟疫，蔓延速度極快，可如今正值初夏，既無水情又無旱災，天災人禍皆不在，怎麼會發生疫情。
憐香看著不願離開的百姓，心頭亂成一團。
她詢問侍衛，“將軍的軍隊可會經過統城？”
侍衛支支吾吾。
她便知曉，想要接近蠻族，那統城是必經之路，她對邊關地勢不熟，當下找侍衛要地圖。
“勞你幫我找份羊皮圖冊，”憐香定定看著侍衛，此時此刻，說什麼都無用，侍衛倒是麻溜，從隨身的包裹中找出一份地圖。
她接過，找個空地細細的看，若是軍中有人去探路，應該能知曉疫情的事，繞過統城就好。
但是想繞路就須得過一片死亡沙漠。
那處標註赤色筆墨，是為極其兇險之地，一入內，流沙不說，風沙起能直接將人連馬一道淹沒。
多少商賈絕不會涉足那處，除非迫不得已，但十人九亡。
憐香知曉前路艱難，無論她如何選擇都不能等在原地，等著他們傳來噩耗。
她畢竟是個大夫，之前在揚州應付過水情之後的疫情。
多少有點經驗，只是藥材緊缺。
“你們能不能想法子進城，找到沈公子，請他提供藥材，我寫下來，你將藥方拿給他，”憐香詢問。
侍衛點頭，“可以。”侍衛就地取材，焚燒樹枝，留有一節碳灰，撕下一片衣袍可在上頭寫字。
憐香將疫情需要的幾味藥寫好，除了鼠疫瘟疫這些常見的，基本所需藥材就這麼些。
侍衛將衣角收好，留了其他人保護她，隨後繞到西城門護城河潛水而入。
這一切發生的突然，沈渝安聽聞此事，當下沒有片刻耽擱，緊趕著去全城置備藥材，又派了幾名大夫隨行。
除了必備的藥物，另有些銀子吃食，手籠面紗和衣裳，一併都讓人帶著。
守城將士提醒，“你們要是出城，便不許再回來。”
侍衛朝沈渝安道謝，後者擺擺手，“這也是我能略盡綿力之事，諸位一切小心。”
等到日頭正中，侍衛駕馬車而來，憐香鬆了口氣，這些藥材能應付一陣子了。
他們一路往西北行駛，途中經過幾處城鎮，皆是緊閉大門，人心惶惶。
畢竟即將開戰，各處都做好應戰準備，誰能像他們這樣，還往外頭跑。
憐香卻不怕，心裡有無限的勇氣，她此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逃離京城去揚州謀生，算是一件。
今次，也算。
她穿著男裝，久折騰之下，滿身是汗，接連兩日了，未曾梳洗，身上冒著酸腐的味道。
兩日後，遠遠看到統城的輪廓。
憐香不由捏緊衣角，她心思複雜，既盼著看到大軍的身影，又擔心大軍朝荒漠挺進，走到死亡之地。
統城裡一片死氣沉沉，似荒廢許久。
憐香有些詫異，她戴著面紗，手上戴了手籠，穿著厚厚的衣裳，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腳步聲驚動了遠處蜷縮在角落的人影。
那人飛快往這邊跑，還未靠近便被斜刺裡衝出來的另一人攔下。
“嚴侍衛，”憐香面露驚喜。
嚴峰卻膽戰心驚，他真是要以死謝罪了，夫人竟然跟了過來，還……帶著幾個鬍子花白的老者。
“這些都是大夫，沈公子馳援了些藥材和吃食衣物，我聽說了統城的瘟疫，想著你們如果路過，只怕會麻煩，便想來助你們。”
憐香說著，開始詢問統城的情況。
“事情緊急，你先別想著訓斥他們，好好跟幾位大夫說，疫情到了什麼地步，人都被你們隔離了？”
嚴峰長舒口氣，只能點頭，“公子他們先行一步，留我等在此處將患病百姓全部隔離，阿福已送了緊急戰報回去。”
“涼州城緊閉大門，不許外人入內，你覺得他們會來馳援？陛下都已不顧秦昭的生死，我們便不必抱太大期望，”憐香挽了袖子，準備著手看診。
面紗之下，她紅唇抿著，默了默，說，“救人要緊。”
嚴峰見她神情堅定，心內騰起佩服。
這樣的少夫人，與公子當真是般配。
整整一日，憐香把脈問診，與幾位老大夫商議如何調配湯藥，她看過蕭無垢的那本醫書，憑著記憶默出幾劑藥方子。
幾個老大夫俱是驚歎，熬煮好湯藥，便一碗碗的分發給病患。
喝下去小半日便見了成效。
原本發熱吐瀉的症狀緩緩減輕，統城是距離蠻族最近的邊鎮，那些官員早就跑的沒影，只剩些老弱婦孺。
憐香從他們吃食用水查起，發現那水裡才是汙染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