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回吧,這王壽仁估計在家待不住,早走了。”

鄭繼平坐在床邊已有睡意,寂靜的黑夜再無歸人的聲跡,他一旁的差役勸道。

“再等等,你看著這傢伙什兒都在,他應該還會回來的,鄭忠,你困了就去床上歇歇。”

這王家院門開著,傍晚時分鄭繼平主僕便等在這裡,一等就是一個時辰,仍未見王壽仁的人影。

鄭繼平起來伸了個懶腰,在屋中活動了一會兒,一扭頭看見牆角散有一片紙張,便俯身將它拾起。

“這是?《崇慶集》的殘頁?怎麼會在這裡?”

那本《崇慶集》鄭繼平大致翻過,有幾頁有關朝政的分析,被人撕去了,這殘頁明顯就是其中的一頁。

“大人你說什麼?”

鄭忠從院外巡查了一圈回來,見鄭繼平拿著張紙自言自語,便問道。

“沒什麼,再等一等,若是沒人,咱們就回吧,不等了。”

鄭繼平將紙收入袖中,抬眼看了看窗外,時辰已然不早,再等下去,怕是連城門都進不去了。

“大人,走嗎?”

又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鄭忠出去看了一圈毫無人跡,搖醒了眯著眼的鄭繼平。

“走吧,看來這小子真是走了,連家也不要了。”

鄭繼平看著破破爛爛的茅屋,嘆了口氣。

夜已深,兩匹駿馬由谷山村向清遠城疾馳而去。

“大人,那人我怎麼瞧著眼熟,會不會就是那王壽仁?”

行至半路,鄭忠見一人影搖搖晃晃朝他們而來,前面是一家客店,藉著燈鄭忠隱約看清了那人的臉。

“走,過去看看。”

鄭繼平說道。

“嘿!”

鄭忠騎馬近前,朝那人一喊。

那人抬頭,待看清馬上之人是個差役後,趕忙跪在地上,求道:“大人饒命,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見他這窘態,鄭忠只當是個喝醉酒的瘋子,剛要向鄭繼平回稟,鄭繼平已經下了馬。

“你大晚上不回家,在這鄉間瞎晃悠什麼?”

鄭繼平本就管著百姓的教化,見此情形,忍不住輕喝了一聲,那人又向著鄭繼平告起饒來。

“抬起頭來!”

鄭繼平接著說道。

那人抬頭,可不就是王壽仁。

“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一臉驚慌的王壽仁,鄭繼平從上至下將他打量了一圈。

這人衣服頭髮全被燒過,好在臉上除了輕微傷,再未傷到什麼地方。

王壽仁一看鄭繼平盯著自已看,更慌了,左挪挪右移移,想要跑。

“呀,你怕什麼,我們大人又不吃你,老老實實跪著,我們大人有話問你。”

鄭忠將王壽仁一把按在地上,王壽仁掙扎了兩下,竟昏了過去。

“唉,你這人……”

鄭忠剛要喚醒王壽仁,被鄭繼平攔住。

“算了,扶他進去吧,他這樣子估計是哪兒也去不了,我們今晚就在這住下吧。”

王壽仁睡了一夜,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裡柳家福一個勁兒地說是他害了自已,不住地掐著王壽仁的脖子要他償命。

“哎哎,醒醒……”

都日上三竿了,王壽仁還沒醒,鄭忠只好把他搖醒。

“果然是年輕小子,還真能睡!!!”

夢裡的場景還在腦中,王壽仁惶恐不安地睜開眼,見鄭忠看著自已笑。

“快起來收拾收拾吃飯吧,吃完我家大人要問你話。”

王壽仁本就被噩夢纏繞,精神不振,一聽鄭忠說鄭繼平要問他話,又慌了,洗完臉,趁著主僕二人還在房中,他偷偷地溜到了客店門口。

剛出了客棧門,便被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攔住,逮回了鄭繼平的房間。

“二叔,這小子我看著不像是個好東西,你確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男子見鄭繼平在看書,把王壽仁往屋裡一扔,拿起桌上的梨啃了一口說道。

“是不是他,你問問不就知道了。”

鄭繼平對王壽仁也沒有什麼好感,三次見他前兩次是在衙門,不是作偽證就是當罪犯,最後一次雖在外面卻又如此狼狽。

“說,你爹是不是叫王啟昌?”

那男子朝王壽仁吼道。

“兆元,你聲音小點,別嚇著了他。”

鄭繼平見男子一副看不起王壽仁的樣子,勸道。

“我這不是嚇唬嚇唬他,讓他說實話嘛,這都是跟二叔您學的。”

鄭兆元一臉無辜地看了眼鄭繼平,笑道。

王壽仁看著二人搖了搖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那你爹叫什麼?”

鄭兆元這次聲音低了點。

“我也不知道我爹叫什麼名字,我娘說我爹沒有名字,我只知道他姓王。”

王壽仁老老實實地說道。

“嘿,連自已爹叫什麼都不知道,該不會你爹也是柺子吧?怕說出來對你不好?”

鄭兆元越看王壽仁越覺得厭惡,他第一眼看見王壽仁便覺得這人眉眼中透著邪氣,不實在,不喜歡他。

“好了,你出去吧,我來問。”

鄭兆元這態度,問半天都問不出來個什麼,鄭繼平看不下去了,自已來問。

“那你可知你娘叫什麼?”

“我娘,大家都叫她王氏,大人不是在大堂上也這樣叫的麼?”

王壽仁不敢隱瞞想到什麼便趕緊說什麼。

“虧你娘還把罪責全攬下來,你小子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還王氏,她沒名字的嗎?”

大堂上那一幕鄭兆元是見了的……

王氏哭著喊著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乾的,兒子去翠雲山也是她逼的,這王壽仁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頭都沒有抬一下。

那日在場的,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事兒跟王壽仁脫不了關係,但王氏以死相逼,一定要承擔所有的罪責,險些都要血濺大堂了,鄭繼平和餘盛怕再生事端,又因王壽仁還有功名在身,無法只好由著她去。

“你娘是不是姓刁?”

王壽仁不記得,鄭繼平無法,只好提醒道。

刁?這是一個多麼讓自已難以啟齒的姓,因為這個姓和母親的性子,王壽仁打小沒少遭人白眼,故而他娘此後很少再向別人提起過自已的名字。

所以王壽仁也漸漸把母親的名字也從記憶中刪去了。

“對,大人,我想起來了,我娘她叫刁桂蘭,桂花的桂,蘭花的蘭,都是好的花草。”

王壽仁為終於回答上鄭繼平的問題而感到開心。

鄭兆元卻更加不爽,上來給了王壽仁屁股一腳。

“孩兒記得母親的名字不是應該的嗎,這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你小子真沒良心!!!”

總之鄭兆元就是想找理由把王壽仁打一頓,鄭繼平算是看出來了,於是起身把鄭兆元打發了出去。

“你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嗎?”

屋中只剩下兩個人,鄭繼平問道。

王壽仁又搖了搖頭。

“我娘她不肯告訴我,她說我爹是病死的,可我不信,我知道她有事瞞著我。”

突然,王壽仁的腦子回來了。

鄭繼平看著趴在地上唯唯諾諾的王壽仁,又想想大牢裡瘋瘋癲癲的刁桂蘭。

若不是我當初犯下的錯,也許他們母子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那我帶你和你娘去京城你可願意?”

鄭繼平嘆了口氣,說道。

王壽仁愣在了原地。

老天可真會開玩笑,剛剛都已經走投無路了,硬是給他重新又劈了一條路。

他雖不知道鄭繼平為什麼要這樣做,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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