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回宿舍後，身上還披著程櫪的外套，那個傻子…天冷還脫給他穿，他思考了一會，還是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穿上，到203宿舍想還給他。
他一個人住一個宿舍，自然不用擔心室友問題，可他剛開啟門，外面由遠及近的救護車鈴聲讓他不知所措。
外面有些喧鬧，但大部分人都圍在203，幾個白大褂醫生在203忙進忙出，程櫪！他怎麼了？傷…對…他的傷啊…他那麼自若，當時李相衣真的以為沒什麼事，可…他快步朝203跑去，但幾個人將他攔住了。
“同學啊，這裡有人受傷，你先別進去。”
“程櫪…程櫪還好嗎？他…他的腳沒事吧？”李相衣焦急地問。
“你怎麼知道他腳受傷？難不成…”攔路的人有些懷疑的問，李相衣腦子一熱說了，有人懷疑他…
“不是我，他摔倒了，我認識他”李相衣只好這麼說，“讓我進去看看他行嗎？”李相衣懇切的發問。
“不…”這人話還沒說完，“李相衣嗎？”，程櫪的聲音。
“是我！我在這！”他推開這人的手，他倆認識，這人也不會多幹涉。
李相衣幾乎是撲到程櫪面前的，他哭著望向坐在板凳上的人，一個醫生正在給他擦藥。
“沒事吧，疼不疼啊…”李相衣抓住程櫪衣袖，“哦對了你衣…”李相衣去拿剛掉在門外的外套。
“情況有點嚴重，骨折了，擔架呢？去醫院！”醫生平靜的聲音下了論斷，李相衣被簇擁著的人群擠到一旁。
他想去看程櫪，但，程櫪為他受傷，甚至要休學養病，而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遞上一件御冷的外套。
他沒動，只是緊緊抓住那件外套，站了很久，直到寢室安靜下來，不耐煩的阿姨催促他回寢。
他踱步慢慢地走，身後的燈一盞盞落下，像是無明的黑夜，是長著尖牙利爪的怪物，又似乎，是十六年來的流言蜚語，要將他吞噬殆盡。
他好像，從小就是個災星。
嗯，包括他自己，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哦…程櫪還喜歡著他。
可他這個災星，又害了一個人呢。
程櫪一個星期都沒來學校。
霸凌還在繼續，反正有他無他都照舊，方清似乎對他很生氣，連拳腳都加重了好多，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穿上長袖遮掩住一身的傷痕累累。
方清轉學了。
他並不知道，只是上學時多了幾道懼怕的目光，議論紛紛，他聽到了一些閒言碎語，但這些也讓他不可置信。
“誒，聽說了嗎，方清轉學了啊…”
“方清？這不方姐嗎，她不是喜歡那個什麼…那個誰…？”
“程櫪，三班那個，挺帥的，聽說是因為他們班那個姓李的誰，搞不好他倆有一腿…”
方清…轉學了？那他…是不是不用被打了？可她的小弟們…李相衣望著樓道外一棵銀杏出了神。
現在是秋天，秋老虎還在肆虐著，天氣還是很熱，但銀杏卻早已變得金黃，落了滿地。
有人喜歡，說這是秋天的禮物；有人討厭，說滿地葉子真難掃。
二樓的視角最好了，剛好望見滿目金黃。但腐臭的味道越讓人發愁，儘管它擁有美麗的外表，但它帶給人們的，還有無法消去的惡臭。
怎麼說呢，和他一樣。
不對，他又不好看，他配不上。
思緒流轉，眼前卻突然湊上來一抹金黃，“啊…”，他習慣的後仰，少年的笑聲卻迴盪在耳邊，他猛地朝身邊看去，
“程櫪？！”
“怎麼？太想我了？”他笑的開朗，還伸手捏了捏李相衣的臉。
“疼啊…放開…”他用手拍拍程櫪手指，程櫪放了手，他低頭揉揉被掐紅的臉頰，身子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李相衣愣了，他的頭靠在程櫪肩上，再進一步，似乎就能碰到臉。
他的衣服被陽光曬的溫暖，身上有獨屬於他的味道，是小蒼蘭味的。
下課時間，走廊裡還有人，李相衣面子薄，他小聲抗拒，手臂用力，想要推開這人，程櫪卻稍稍用力，將人又拉向自己。
這下真的掙不開了，李相衣不想去面對眾人的目光，他將頭偏到另一邊，程櫪用下巴蹭了蹭李相衣發頂，他的聲音自李相衣頭頂響起：
“小衣，我把方清趕走了，一個星期沒見了，想不想我？”
“……”
似乎早已知道結果，他又攬了攬李相衣的肩，這次的擁抱很難得，小衣害羞，他不能讓人難堪了，下次吧…下次再…
“想你…”
背上忽而一緊，他瞳孔都不自覺的增大，心臟似是漏了一拍，但緊接的是更為激烈的跳動。
“我好想你…他們又打我…我疼…”
懷中人身形單薄，後頸雪白的肌膚上露出的是幾道血紅的劃痕，他心疼的抱住，“不會了，再也不會疼了…”
周圍人竊竊私語，李相衣聽見了，他掙脫程櫪的擁抱，隨手抹了把臉，不能讓他丟臉了啊。
“別抱了…有人”，他視角轉向窗外，李相衣的臉上是幾條幹涸的淚痕，眼尾的猩紅還沒消散，他雙臂搭在欄杆上，“你的腳還疼嗎？”
“寶寶關心我，我當然不疼啊…”
“滾啊…”他說著狠話，嘴角卻微微上揚，但下一刻卻替換上了自責與內疚，“程櫪，運動會…對不起啊…你沒去成”
“沒事”他乾脆利落的不真的，李相衣有點心虛，他偷瞄了程櫪一眼，又立刻轉了過來，“可那不是你和老班的賭約嘛？”
“沒事…十張卷子而已啦，小衣這麼厲害，教教我我就會了”
李相衣無奈的笑笑。
一陣風颳過，銀杏紛紛揚揚的飄落，李相衣的頭髮擋住了眼，他抬手將碎髮別在耳後。
“程櫪，”李相衣喚他。
“嗯？怎麼了？”程櫪側頭看向他。
“你也會離開我嗎？”他有點後悔說這話，他們才在一起幾天呢，講這些話，程櫪估計會厭煩吧，高中的愛情又能有幾個是完美結局？
他早就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到時候該分分，該斷斷，了無牽掛，從此啊，就是天涯末路人。
少年沒說話，他轉過頭，看向寥寥幾人的走廊，遠處是風的聲音，呼嘯而過。
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李相衣釋然的吐出了一口氣，但心裡卻是酸澀，連程櫪也不喜歡自己啊。
他攥了攥拳頭，想離開，回到獨屬於他的那個世界，一道輕卻堅定無比的聲音，穿透一切，直擊心門，他大腦裡，似乎有根絃斷了。
“當然”
“別是太激動，傻了吧…”
“哈哈哈哈哈…”
“沈安？！”
聲音灌入耳朵，他眼神又恢復了清明，周圍是同學的嬉笑聲，他又想起那段回憶，他好像活在回憶裡，忘記不了，逃不出來，只能承受。
他習慣性的抬手擋住臉，緊閉住眼睛，但這次似乎不同，沒了緊接著的疼，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到的，是有人遞來毛巾，有人忙著開葡萄糖水，打不開急的嚷嚷…身旁突然出現一隻手，是林清辰啊，他拿著一個玻璃杯，擔憂的問他渴不渴。
他有些恍惚，這一切像夢一樣，是他從未奢望過的高中生活：關係一般但永不會缺席的同學，好兄弟的加油鼓勵，以及…喜歡的人。
他竟然，也會嫉妒一個虛假的npc。
他也想擁有這一切。
即便日後會死，他也想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不想在原來的世界裡腐爛、發臭，甚至於路過的狗都不願看一眼。
他接過了林清辰的水，喝了一小口，身旁的人也散了，他手裡，還有剛被塞上的葡萄糖。
等到周圍只剩他們兩人，李相衣盤腿坐在塑膠草地上，林清辰也坐了下來，“別這樣坐”，他接過李相衣手裡的水杯，蓋好放在一旁，“那怎麼坐？”，李相衣釦著塑膠草皮，抬頭問他。
“腿打直，壓一下，不然明天腿疼啊”
“哦…忘了”，他乖乖照做，正要壓下去，林清辰的手卻覆了上來，李相衣被嚇住了，林清辰在幫他按腿…他有些扭捏的別過頭，“我自己來”，說著，臉頰卻染上了一抹緋紅。
“哦…”，他答應著，手上動作卻沒停，林清辰按的很舒服，手上力道正好，“我給你說啊”，李相衣開玩笑說，“你以後去按摩店打工，絕對很多美女點你，賺大發了”
林清辰手上動作一停，耳根子筱地紅了，他埋著頭，看不清表情，但一定很精彩，李相衣都要笑出來了，但仍憋著笑，繼續逗他，“以後搭上個富婆，或者一個痞帥的大佬，後半生不用愁了…啊！”
大腿上一陣疼襲來，他條件反射的想將腿收回，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摁住，“誒誒…開個玩笑嘛，別當真啊…”林清辰終於抬起頭，他沒回話，眼神卻是看不透的意味。
“生氣啦？怎麼這樣？開不起玩笑…”，李相衣說著還將頭別過，雙腿蜷起，轉了個角度，不去看林清辰的臉，林清辰不動了，似乎還有些無措的半蹲在一邊。
久久沒得到回應，他有些不開心的轉過頭，“你在幹嘛?”
“啊?”，林清辰回神，他好像在思考什麼，突然被問到，抬起頭，是滿眼的疑惑，直到看見李相衣不太開心的臉。
“發什麼呆啊”，李相衣陰陽怪氣的問，“哦…你不會真的想我剛說的那樣吧…”他託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的眼睛。
林清辰好像還沒從回憶裡走出來似的，看著看著，他好像和記憶裡不同了，那個溫柔的過分，以至於小心翼翼的人兒呢？
他沒說話，只是在李相衣探究的目光中起身，繞到李相衣面前，“幹嘛？還當面說啊？”
林清辰只是半蹲下，李相衣襬擺手，“別這樣啊，道個歉嘛，要什麼儀…”
餘下的話，卻被一個溫柔遣倦的吻堵住。
林清辰雙手捧住他的臉，只是輕輕碰了下便離開，但這也足以讓他心臟狂跳，他不可置信的望著這人，“你…”
他想問為什麼，但是…真的很尷尬，換個問法，問他要不要再親一口？我變態啊…再親…其實也不是不行…
意識到這個想法後，他真的想給自己一巴掌，問問自己在做什麼夢呢？他思緒很亂，短短几秒，他想了好多回答的句子。
直到林清辰的手再次覆上臉，“怎麼臉紅了？”他問的隨意，卻在李相衣的心裡炸開了一朵火花。
“我…我沒”他慌忙捂住通紅的臉，將頭埋在臂彎裡，卻在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勾起了唇角。
沒想到這麼快，這人真是戀愛腦。
最後一點點，他就能成功了。
這麼想著，他又夾起聲音，笑罵了句“討厭”，將臉埋的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