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我們也沒什麼好菜…”
“沒事,謝謝婧姐了…”
許婧端來最後一盤菜,剛放下,眼神欣喜而又雀躍地看向門口
餐桌旁圍坐著三個人,還有門口姍姍來遲的男人,似乎是許婧口中的丈夫。
徐婧笑著上前接過男人手裡的東西。
這東西用黑塑膠袋裝著,在外面也看不清到底是什麼,似乎還有點大,袋口隱隱約約透出一點銀光。
男人神情冷淡,只是斜眼看了許婧一眼便移開目光。
但在看到桌上有兩個生人時,男人淡漠的神情似乎有些繃不住。
他沒去管李相衣與程櫪的目光,將看著黑口袋笑的許婧拉到門口談話。
男人聲音極小,在寂靜的傍晚卻顯得十分突出,也能聽出些大概。
“你幹什麼?…我不是…你帶他們回來幹嘛…?”
“我沒有啊…是他們來咱們家借住…”許婧不甘示弱的反駁。
這話一出,男人眼神奇怪地朝李相衣與程櫪兩人望去,李相衣對上視線,回給男人一個淡淡的笑。
男人淺淺勾起唇角,同樣也回給一個友善的笑。
許婧瞥了男人一眼,紮好黑口袋的袋口,隨手將袋子放在了門外。
許婧挽起男人的臂彎,將人拉到圓桌前,“這就是我丈夫,林未淮”
李相衣和程櫪起身,“林叔好”
“嗯,吃飯吧”
林未淮在兩人稍遠處坐下,許婧坐在林未淮左邊,李相衣遞來兩隻碗和兩雙筷子。
“謝謝”,林未淮接過,眼神落在他對面一間緊閉的房門上。
“小辭呢?”
許婧正嚼著一棵有些老的青菜,含糊的回答,“房間裡呢,你問問他吃不吃?”
“小辭…!吃不吃飯?”
林未淮朝房間的方向喊,林未淮本想等林辭聽到自己出來,卻遲遲沒得到回應。
他有些著急,朝房間方向多看了幾眼。
“失陪一下…”
林未淮放下筷子,起身致意,便朝著房間處走去。
“沒事,吃吧”,許婧看向放下筷子的兩人,湊過去,用手擋住嘴,壓低聲音說,“其實小辭啊…有一點輕微的自閉症…”
“所以才這樣,愛搭不理的…”
“他平時又不愛出門,回來就待在房間…”
“你們也別太在意這些,小辭的病已經好多了…吃吧”
……
“小辭?”
林未淮輕輕敲了敲林辭的房間門,隔了好一會,裡面才傳來林辭悶悶的聲音,“我不餓”
“吃點吧,學校老師都說你中午沒…”
“我知道了”
……
過了許久,那間房仍然沒有動靜,連一點點的聲音都沒有發出,安靜的不像話。
林未淮復又敲了敲門,“小辭?快出來了…”
大概是太久沒回話,許婧也察覺到不對勁,“你們先吃啊,我馬上回來…”
她起身,快步走到林未淮身側,看向緊閉的房門,“小辭不舒服嗎?…”
“不知道啊”
“小辭吃飯了”
“小辭你聽見了嗎?”林未淮敲門的頻率快了起來。
“林辭?!”
久久沒得到回應,林未淮有些急躁,他緊握住門把手,用力的朝下按。
萬幸的是門沒鎖,輕而易舉的被林未淮開啟。
沒開燈的房間一片漆黑,卻有微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灑下細碎的光,光斑對映到林辭臉上,同樣將他手上的玩偶照亮了一隅。
林辭裹著被子,抱著玩偶坐在窗邊,專注的眼神沒分出一絲一毫給門口的兩人。
“哥是不是冷了?”
“我帶哥去睡覺好嗎?”
林辭又將被子掖了掖,裹得更緊,將名為“哥”的玩偶小心的抱在懷裡。
林辭朝著床走去,將玩偶擱在枕邊,身上被子的一角被拉起,蓋在了玩偶身上。
林辭跪坐在床邊,腦袋擱在臂彎裡,趴在床沿上,看著不動的玩偶發神。
林未淮看著兒子這樣,像是見慣了一樣嘆了口氣。
林未淮將不住朝裡探望的許婧拉遠,輕輕地將門關上。
許婧也不過多說話,被拉開也只是垂下眼簾,算是預設了林未淮的動作。
林未淮關上門,剛轉頭,卻猝不及防的與幾步外的另外兩人對上視線。
李相衣雙手交疊擱在身前,被發現了也還是保持著微笑,但就是這樣,笑的林未淮頭皮發麻。
這兩個人不知道聽見了什麼不該聽的東西…
林未淮強扯起笑容,“讓你們看笑話了…”
說著他還故作輕鬆的指指林辭的房門,“小辭他…有些特殊情況…哈哈”
李相衣笑容不變,“婧姐,林叔,吃飯吧…菜都涼了”
等到許婧和林未淮兩人都落座,李相衣抬起有些紅的眼瞼,開始胡言亂語。
“婧姐,林叔,你們不知道啊…”
“我男朋友…”
“嘶…”
程櫪急忙將另一隻沒握筷的手收在桌下,在自己大腿上揉,李相衣剛剛拿一下用了勁的…!
但沒辦法,程櫪只能保持沉默,扮演李相衣給他的新角色。
李相衣說著,情緒有些不好控制,低下頭默默的哭,許婧有些驚訝,因為坐的近,她心疼的拍著李相衣顫抖的背。
“阿櫪他…他之前受了刺激,就一直精神不太好…”
“有時還好…但有時卻幻想有人會殺他…每天都心驚膽戰的…”
“我們找了好多個醫生…都說沒辦法…”
“…”
“所以我特別能理解你們的感受…”
眼淚一滴滴的落下,滴在李相衣緊攥著衣襬的手背。
李相衣微微抬起頭,眼尾是一片猩紅,雙頰也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覆蓋上紅暈。
他整個人是破碎的,卻仍然堅強的面對著一切。
林未淮緊繃的神經也終於鬆懈了一些。
“我知道…你們一定也很在意林辭的病吧?…”
李相衣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沙啞的嗓音卻讓他暴露了自己。
“我也帶阿櫪找過那麼多醫生了…也瞭解一些治療方法…”
“你們說出來…我也想幫幫你們…”
……
許婧抽了幾張紙給李相衣,“吶…拿著擦擦眼淚”
“謝謝婧姐…”
許婧握住李相衣的冰涼的手,神情有些許痛苦的開口:
“其實林辭啊,還有個哥哥…”
哥哥?!難道說?…
李相衣強壓住心中的欣喜,那個哥哥…難道就是…
果不其然,許婧說到這,眼睛裡多了一抹不易覺察的嫌棄意味,卻仍裝作慈母愛子心切。
“銀榕啊,六歲的時候生病走了…”
“你騙人!”
談話被打斷,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不知何時開啟的房門,房間門口是抱著玩偶,生氣怒吼的林辭。
“我哥是被你害死的!”
林辭情緒激動,將玩偶擱在牆的轉角處,衝上來想打許婧。
林未淮連忙拉住林辭安撫,許婧疼得倒吸了口涼氣,“沒事吧婧姐?”
李相衣抽了張紙,覆在許婧手臂上被林辭指甲劃出的血口上。
口子很深,將紙巾染的血紅。
李相衣幫許婧擦著,餘光卻下落在牆邊的玩偶上。
那個玩偶暴露在光線中,將它原本的面目呈現了出來。
那是一個破舊不堪的玩偶,大概是用幾塊碎布料拼接上的,各種顏色混合,針腳粗糙,卻不知道做它的人用了多少心思。
玩偶穿著一件白色布料的小裙子,頭髮是白色的毛繩,在腦後用小皮筋紮成一簇。
它臉上是用黑毛繩縫的十字眼睛,嘴呈現出微笑狀。
但此刻它本應在黑白交界處好好待著,卻突兀的坐在光線裡。
玩偶臉上的笑容似乎變得更深,它的眼睛轉向許婧受傷的位置,卻猝不及防的與李相衣對上目光。
李相衣坦然的看著它,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不好的情緒。
玩偶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按理說玩偶不能表達感情,但李相衣卻從它眼裡感到一絲輕蔑的意味。
像在看一個死人。
李相衣別開目光。
林辭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林未淮帶著林辭回房間。
林辭卻著急的去拿起地上的玩偶,差點將林未淮絆倒。
“抱歉啊…讓你們看笑話了…”
許婧拿過李相衣手裡的紙,摁在自己傷口上。
“沒事…阿櫪經常也這樣…習慣了倒不覺得…”
許婧沒回答,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這菜都涼了…我去給你們熱熱吧…”說著許婧就要起身去端盤子。
李相衣攔住許婧的手,“婧姐,我去吧,你這手…”
許婧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笑笑“沒事,小傷…”
“我來吧…婧姐你坐著”
李相衣不由分說的端起菜進了廚房。
他將東西擱在廚臺上。
李相衣其實也不喜歡幹這種事,不過他要驗證一件事。
李相衣點了拿打火機點燃了一捆柴,塞進了火塘裡。
柴火被燒的噼啪作響,李相衣將盤子裡的菜一股腦兒倒進鍋裡。然後拿出相機,現在還有兩次機會。
如果可以,李相衣當然會選擇拍那個玩偶,不過看樣子…沒機會了。
林未淮在林辭房間也不行,但是許婧倒可以,李相衣只想知道那個提示…到底是什麼意思?
“或許許婧並不是好人?或者說她並不是一位好母親。”
再一次,那張薄薄的相紙落下,李相衣伸手接住,卻在看清上面的東西后,平時情緒穩定的他也被驚的睜大眼睛。
“小李?是不是不好熱?我來幫幫你吧…”
許婧的聲音在門口不遠處響起,李相衣趕緊將相紙裝進口袋,假意翻炒兩下鍋,“等一下…快好了…”
但這頓飯卻吃的相當不順利。
正當李相衣問許婧林辭的情況時,許婧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許銀榕的病,林未淮似乎忍了挺久,將許婧拉下餐桌,在李相衣和程櫪奇怪的眼神裡將許婧拉上樓。
兩人在樓上似乎談了一會兒話,許久林未淮才下了樓,三人沉默的吃完飯,李相衣和程櫪回到房間,林未淮在廚房清洗碗。
“原來我是精神病啊…”程櫪笑著看向躺倒在床上的李相衣。
李相衣將頭悶在被子裡,“你不是嗎?”
“嗯哼…那我就是吧”
“……”李相衣被程櫪的順從噎住。
“看看這個”
李相衣用手撐著床,轉了個身背對著程櫪坐在床沿,將相紙遞給程櫪。
“你拍的?”程櫪接過相紙。
相紙上是許婧正拿紙擦血的樣子,旁邊坐著程櫪。
似乎哪兒都正常,但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許婧脖子的陰影處有一塊明顯的傷,像是被什麼利器穿透。
她本來就穿著酒紅色的半袖衫,所以相片中許婧領口處銀色的曲線顯得更加清晰。
“許婧…已經死了?”
程櫪自己都不相信這個想法。
“可能吧…”李相衣接過相片,翻到了後頁。
“ZOMBIE”
“什麼意思?”李相衣將相片遞給程櫪。
“你不知道?”程櫪接過相片,有些驚訝。
“我為什麼會知道?”李相衣反駁他,“八年沒看過了,你還指望我?”
“……”
李相衣等著程櫪的答案,身後的人卻久久沒說話。
“你到底知不知道?”李相衣有些無語,一回頭,對上程櫪單純清澈的眼神。
李相衣:“……”這人當年到底怎麼考上大學的?
被看穿了,程櫪傻笑著撓撓頭,“這不是工作了嗎?天天忙我也忘了…”
李相衣:“…………”
“那這個單詞怎麼辦?”程櫪沒辦法,也坐在了床邊。
“當然有更有文化的…”
“誰?”
李相衣指指程櫪的上衣口袋。
“您好,您是哪位?”
朱銘夾的不正常的聲音從電話裡響起。
“銘姐~在做什麼呀?”李相衣也學著朱銘的聲音。
“啊!”李相衣連忙和電話拉開距離,免得對面吵到自己耳朵。
“銘姐聽到我們聲音這麼激動嗎?”
“我靠…有病吧你們,大晚上幹嘛?”
“沒什麼…想你了~”李相衣秉持著噁心死人的原則,繼續噁心朱銘。
朱銘繃不住了,連帶著聲音都抬高了幾分,“我的面膜啊!…十塊一張!”
“你給我嚇得掉地上了!”
“銘姐你破音了呢~”
“有事快說!我還得睡美容覺!”
“好好好…其實我們就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李相衣聲音變得正常。
“什麼問題?”
“就是…嗯…”
“快說!不說等著過年呢?”
“zombie什麼意思?”
朱銘:“……?”你打電話問我英文?!
“到底什麼意思啊?銘姐你不會不知道吧?”
李相衣見對面許久不說話,以為朱銘也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程櫪,正想將電話結束通話。
“zombie是喪屍,或者活死人的意思”
電話結束通話,李相衣又將電話裝回程櫪口袋。
“現在我們能確定,許銀榕就是讓村子陷入危機的元兇,而許銀榕是被許婧害的…”
“哈…”
李相衣打了個哈欠,抬手看了看錶,“都九點了…”
“先睡吧,明天我們去榕樹那兒看看”
李相衣低頭脫鞋,卻總覺得有一束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李相衣繼續解鞋帶,餘光瞥見程櫪一動不動的坐在原處,“你不睡嗎?”
“啊…我要睡的…”程櫪如夢初醒似的,慌亂的起身,有些無措的站在那兒。
李相衣將鞋碼在牆邊,自己先上了床。
棉被隔絕了外界的事物,眼前陡然一暗,燈關了。
床咯吱咯吱的響了一陣,最後歸於平靜。
李相衣閉眼眯了一會兒,卻與平常不同,他毫無睏意。
李相衣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像是溺在海里。
周圍是一圈圈的氣泡在旋轉著朝上浮去,他拼命的朝上游去,想要逃脫這片深海。
身後卻出現一雙雙漆黑的手,抓住他的手、肩、腿,捂住他的不斷想發聲的嘴,將他拉向更深的深淵。
李相衣只能將手朝上伸去,他渴望著有人來救他。
“……”
直到指尖觸碰到布料,粗糙的質感讓李相衣回到現實。
“啊…”
那種瀕死的感覺還沒過去,李相衣蜷起身,大口喘著氣,雙手死命的摁住胸口。
李相衣眼前的事物在不斷的分解,混合,直到再次恢復清明。
李相衣本來不是面朝著另一面,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現在卻面向程櫪的位置。
李相衣呼吸平穩下來,定睛一看,眼前是一面潔白的牆,一片陰影投在他臉上。
他睜大眼,驚異地朝上看去。
李相衣還沒緩過來,卻被男人拉起,強硬的抱在懷裡。
“你…你幹嘛…?”
太奇怪了…還有那個夢…
李相衣掙脫不開,用手去捶程櫪的背,又害怕其他人聽見,只能壓低聲音警告,“放開我,大晚上你瘋了?”
程櫪抱得很緊,生怕懷中人逃跑,李相衣只能微仰起頭,用手去推程櫪的臂彎。
兩人現在的姿勢曖昧,但程櫪卻沒下一步的動作,李相衣鬆了口氣。
兩人都沒發現,一條銀白的線在程櫪的脖子上延伸,延伸到他的左眼處,而李相衣正好被抱在右邊。
這個姿勢維持了很久程櫪都不願放,李相衣肩膀都酸了。
“程櫪…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李相衣忍不住,還是試探著和程櫪聊天。
“嗯…”程櫪換了個姿勢,環過李相衣的腰,將頭埋在他頸窩。
“噩夢而已,誰不做啊…好了啊…”李相衣輕拍著程櫪的背,右肩上陡然一沉。
“嘶…幹什麼?”
李相衣使勁將身上的人推開,退到程櫪原本睡覺的位置。
他將捂住肩膀的手放到眼前,卻看見一片紅。
“靠…狗嗎?”
程櫪聽見聲音轉過頭,月光傾瀉而下,將李相衣眼前的兩個人照的清晰。
程櫪左臉的銀線還在蔓延,發著幽幽的光。
窗外的女人臉幾乎被銀線爬滿,身上顯出瘮人的刀痕。
女人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在陰影下看的不明顯,她本來專注的做著自己的事,聽見聲音後才轉過頭,像是發現了什麼更有趣的東西,目光緊緊的跟隨著李相衣。
李相衣屏住呼吸,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程櫪則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其實長出了銀線,到了夜晚思想就與那些活死人無異,不過他們會不自覺的去追隨自己想要的東西,支援他們行動的,不過是他們的慾望而已。
李相衣當然不知,他低著頭,不去看許婧,想讓自己的行為顯得像是許婧的“同類”。
但可惜,李相衣沒成功。
許婧的指甲刮在窗戶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程櫪是許婧的同類了,許婧應該不會去傷害他吧?
李相衣這麼想,悄悄朝後挪,但還是停下了。
他當然不能丟下程櫪!…程櫪幫了他那麼多,還為了他來這個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世界。
李相衣糾結著,手卻被什麼東西紮了下。
他眼神朝後瞟,看到一根很粗的木棍立在床頭邊。
手錶上的指標指到十點零五分。
窗戶被搖的咯吱亂響,許婧用不了多久就會破窗而入,但看起來許婧只能透過聲音找人。
只要他帶著程櫪出了這個房間,將門堵上,即使許婧破開門,或者她找其他的路線,他們兩人也能找到好地方藏起來,只要不發出聲音就好…只要出去…
李相衣不知道怎麼變得急起來,大概是不想死?
他輕手輕腳地爬向程櫪,拉住程櫪的袖子。
房間裡歸於寂靜,許婧一時找不到目標,只能將可怖的腦袋貼在窗玻璃上,殷切的希望聽見什麼動靜。
程櫪正想說點什麼,李相衣將食指抵在他唇上,搖頭示意他不要發聲。
程櫪似乎有感應一般,朝身後看了一眼,明白了一切。
但他似乎並不怕,卻眼神炙熱的看著李相衣。
李相衣沒注意到程櫪的表情,一點點的拉著程櫪朝後退。
程櫪卻沒跟著他移動,許婧以為房間裡沒人,還有些失落的繼續自己的動作。
李相衣還沒將頭完全轉過來,身後的門卻突兀的發出咔噠的聲音,讓他的神經緊繃起來。
誰在門口?
許婧?她不是不追了嗎?怎麼辦…窗…對窗…
李相衣看向窗,但他的緊張卻沒減少半分。
許婧還在窗邊!那門口…
李相衣吞吞口水,緊張的朝門口看去。
門被開啟了一條縫,一個熟悉的玩偶站在門把手上,嘴角勾起一個不正常的弧度,正戲謔的看著李相衣。
從門縫看外面,那裡站著一個怯懦的小孩,正扒著門朝裡面看。
李相衣怔愣著沒動,腰間卻環上一雙手,程櫪的呼吸打在耳畔。
遭了…
好像現在…除了他全都不是人。
窗邊的許婧,李相衣和程櫪拿著棍子和手裡的刀,只要配合好,天亮沒問題。
程櫪的話…肯定不用擔心的,捅一刀第二天說自己不小心乾的。
如果是玩偶,李相衣拿著刀也能擋一會兒,至少不會死。
林辭…額…拿根繩子綁了就行。
不過現在,似乎有些超脫李相衣的預料了。
不僅都來了,而且這個大boss似乎還有意要整他。
天要亡我。
“哥…我進去嗎?”
林辭終於打破寂靜,對玩偶小心翼翼的說。
“你是發任務的,問我幹嘛?”
玩偶聲音同樣只像個十多歲小孩,發起怒來並沒什麼威懾力,但林辭卻出奇的聽他話。
它雖然只是縫的眼睛,但如果給它一雙人眼,現在一定是翻著白的。
“啊好”
林辭也發現玩偶的不悅,推開門就進去了,那扇門砸在牆上。
“我靠!林辭你看著點!”
“對不起對不起…”林辭急忙將門拉開,將玩偶壓扁的棉花腦袋拍蓬鬆。
“對不起哥…”
林辭委屈的小聲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玩偶看了他一眼,臉上寫滿了“有事”。
“什麼任務?”
李相衣緊盯著林辭,窗外的許婧聽見聲音,突然暴動起來砸窗。
“許婧你安靜點!”玩偶生氣的衝許婧吼著,許婧愣了一會兒,竟也安靜下來,乖乖的站在原地。
“程櫪怎麼辦?”李相衣見沒事,還是暫時將任務的問題擱在一旁。
“你不知道啊?”玩偶不屑的看他,笑了笑。
“也是…來這兒的玩家都蠢,怎麼會知道?”
李相衣:“……”
“所以怎麼做?”李相衣假裝聽不出玩偶的嘲諷,繼續追問,一隻手將程櫪湊上來的腦袋推開。
但似乎李相衣越推,程櫪的勁越大。
“你還推啊?”玩偶像在看傻子,“告訴你吧,晚上時,會有一半的玩家長出銀絲”
“他們當然沒了自己的意識,只是向著自己潛意識中的慾望行動。”
“……”
“看吧,我就知道你們聽不懂,接不上了吧?”
“……”
“簡而言之啊,就是長了線的這個人,喜歡吃蘋果,那麼他到了晚上,沒了自己的意識,只要在他面前有個蘋果,他就會不顧一切的去拿到蘋果,如果有人攔在他身前,受到攻擊後這個人的力量反而會增強…懂了吧?”
“明白了”
玩偶抬起它的布手,扣了扣自己沒有幾根毛線的頭,恍然大悟的指著李相衣大笑。
“你們不知道…也就是說…你們弱的連周晨和池姣也沒打過?笑死了我哈哈哈…”
李相衣:“……”您想怎麼想就怎麼想。
“那有什麼辦法解除嗎?”
“抱我”
“好”
林辭將玩偶抱起,小心的放在懷裡。
“嗯…讓我想想…”玩偶思考了好一會,嘴角終於咧開了一抹笑,“我不知道啊哈哈哈…”
“順便告訴你,長了銀線的人可不會帶上自己從前的的情感…自求多福吧你”
“誰讓你吃飯時瞪我…”
“?”什麼時候瞪他了?
李相衣仔細回憶著,好像他們只是在林辭打許婧的時候見過…
還有…不是玩偶先瞪他的嗎?
李相衣顧不上繼續思考,因為程櫪擱在他腰間的手在逐漸收緊。
“嘶…”
李相衣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程櫪彷彿沒聽見,鬆開一隻手握在李相衣下巴處,強迫著他抬起頭。
“哥…你還好這口啊…?”
“你覺得呢?”
“我開玩笑的”
過了一會兒,林辭還是忍不住小聲對手裡的玩偶說,“他們只是玩家…不至於這麼做吧?”
“怎麼…你還心疼他們?”
“不…就是覺得…”林辭吞吞口水。
“覺得什麼?”玩偶笑著看他。
“覺得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玩偶的笑僵在它的布臉上。
“你以前都是很善良的…我還記得你給我縫這個娃娃…手都流血了”
“之前我還說你遇到事情太軟弱,都不記得反抗…”
“但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其實挺好的,會保護自己…”
“可我還是挺喜歡那個善良、溫柔、每天都會對我笑的哥哥”
“……”
幾滴水落在玩偶臉上,林辭連忙用袖子給它擦乾淨。
“從前的我?”
玩偶笑的苦澀,“要是我不這樣做,許婧會怎樣?這個村子的人會怎樣?”
“繼續心無愧疚、幸福的活著?”
“讓我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笑談的物件?”
“這些玩家不也是為了完成任務來殺我的嗎?”
“我要讓這個村子把欠我的都還回來”
“……”
林辭不說話,只是低著頭不想去看。
玩偶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失落的盯著一處。
“別這樣…”
李相衣被失去理智的程櫪壓在床上,他的領口敞開,露出的卻是一片傷痕累累的面板。
那是八年裡逃跑被抓後打的。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記憶中的溫情,他變得兇狠,發戾的眼神一直在李相衣身上徘徊著,像要將人吃幹抹淨一樣。
李相衣手臂發軟,沒了之前的力氣,只能將手搭在程櫪臂上。
痛苦的回憶再次襲上心頭,他招架不住的閉上眼,身上不斷傳來刺痛。
八年裡那些事像割捨不掉的夢魘,一遍遍的重複,如走馬燈般飛速閃過。
從剛開始的抗拒、反擊,到希望破碎的無奈、妥協、絕望…
他只是默默流著淚,似乎閉上眼,就能將這一切隔絕。
就像是曾經任人魚肉的許銀榕。
“我好像想起來了…”
玩偶面無表情,“方法就是讓他從慾望本身上得到點什麼…”
“還是那個蘋果,就像是將它咬一口,吞在肚子裡那樣…”
“被他咬下的那塊蘋果永遠都屬於他,再沒人能拿走”
“林辭,走吧”
……
“我在幹嘛…?”
程櫪意識逐漸回籠,他朝自己身下看去。
當看清自己壓著什麼後,他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小衣…你…你怎麼…?”
李相衣頭髮散亂,臉頰上一片紅,眼淚幾乎要將整張臉覆滿,此刻他正大口的喘著氣。
他的左手,是熟悉的那柄美工刀,刀口卻呈現鮮紅。
李相衣的右手手掌有一條很深的血口,高舉在程櫪面前,鮮血自掌紋流下,滴在他的鎖骨上,在雪白的面板上緩慢延伸。
程櫪抿唇,口中鐵鏽味濃郁…是血?
他不由得愣住,李相衣見他恢復,右手如釋重負般搭在燙的要命的眼睛上,苦澀的笑笑。
程櫪急忙下床,將床頭櫃上的紙巾抽出大半,覆在李相衣仍不斷流血的傷口上。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又讓你受傷了…對不起…”
程櫪不住的道歉,手上的力道卻很輕柔,他真的不能再去傷害李相衣了…
李相衣不答,任由程櫪拉過他的手止血,另一隻手舉起美工刀,出神的盯著看。
“那個…我可以進來嗎?”
門口傳來林辭的聲音,有些怯懦。
“什麼事?”李相衣開口,嗓音沙啞。
“我給你們拿了點繃帶…還有…任務沒領呢…”
……
林辭關上了門,“哥…你關心就自己去嘛…還讓我去做好人…”
手上傷包紮好了,程櫪雙手握住。
“對不起…”
“你只會這麼說嗎?”
“我…”程櫪沒法反駁。
或許自己來這裡就是個錯誤吧,李相衣活的好好的,或許沒了自己,李相衣可以更快的完成任務,可能自己本就不該聽信長林,來這裡做一個什麼用都沒用的窩囊英雄。
見程櫪不說話,李相衣也沒興趣再聊,用另一隻好手緊了緊領口,將傷手蓋在被子裡,翻了個身,背對著程櫪。
“我困了…睡了”
“我…”
“我真的困了…讓我好好睡一覺好嗎……?”
李相衣將頭都埋在被窩裡,只留自己的長髮在外面。
程櫪只好起身,將被子蓋在李相衣露出的腳上,自己走到另一邊,面朝著李相衣的方向睡下,正好能看到青年單薄的背影。
他像一株在狂風裡掙扎卻不濟於事,看著自己破碎卻無可奈何的垂絲茉莉。
程櫪朝著那株茉莉伸手,卻膽怯的收回。
他做了這麼多錯事,應該不可能得到渴望已久的原諒了吧。
可…
程櫪堅定的笑笑,閉上眼。
“我會努力,努力補償曾經在你生命中缺失的角色”
“直到你願意對我說出那句‘我原諒你了,我們重新回到從前好不好?’”
萬語難盡澀於口,祈爾繁蕪常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