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三號線。
桑杳鎮，早上七點。
車廂里人滿為患，許稚眠被人潮擠到最中間，雙肩被書包壓得往下沉，一隻手艱難地握住旁邊的把手，指節用力到發白。
偶爾會有人往她這邊貼過來，撥出的氣息讓車廂裡的空氣變得渾濁。
許稚眠伸手扶了扶眼鏡框，踮起腳尖，視線穿過人群，緊盯著顯示屏上的到站資訊。
“3，2，1——”
側門開啟的一瞬間，清晨的冷風伴隨著湧入的人群灌進來，許稚眠像以往一樣，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衝。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溫聲細語被淹沒在嘈雜聲中，跟一開始被推著擠進來時一樣，許稚眠被推搡著往外挪，手撐在兩側，企圖隔絕自己跟旁邊人的距離，雖然這並沒什麼用。
“呼——”
一隻腳踏上平臺的瞬間，許稚眠深呼吸了一下。
不容易，總算結束今天的歷劫了，許稚眠想。
一隻手從她的身後推了她一下。
完了。
一直以來，她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許稚眠甚至來不及想，是該用手撐著地面讓自己摔得沒那麼難看，還是該擔心待會兒會不會有人從她身上踩過去。
心跳幾乎停滯，許稚眠閉上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發生，她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手臂被緊緊扣住，捏得她有些疼。
清冽的少年音從頭頂傳來，染著不太明顯的笑意和溫柔：“小朋友，小心些。”
身後的地鐵飛馳而過，耳邊全是齒輪摩擦軌道的隆隆作響。
許稚眠驚魂未定地緩了緩神，目光隔著玻璃鏡片，似有若無地落在少年的臉上。
幾秒後，許稚眠轉了轉被捏住的手腕，從少年的力道里抽離出來：“謝，謝謝。”
幾近呢喃的聲量沒一會兒就隨著風化了，許稚眠轉過身，垂著腦袋，暗戳戳地加快了步伐。
沒走出幾步，許稚眠就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她臉紅了。
不是因為那人長得有多好看，或者說，她根本就沒看清楚那人長什麼樣子。
她臉紅，完全是因為……
那人明明跟她穿著一樣的校服外套，卻叫她小朋友！
不就是長得高了點兒，有什麼了不起的？
想著，許稚眠撇了撇嘴，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等她走到教室時，教室裡是一片‘快借我數學作業’‘化學作業’抄一抄的熟悉景象。
許稚眠拉過椅子坐下，疲憊地眯起眼，趴在了桌上。
她昨天沒睡好，精神有些恍惚。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一節上課，恍惚間，她好像聽見班主任說來了新同學，零星的自我介紹鑽進耳朵，不太清晰。
直至一陣風拂過，一聲動靜，許稚眠旁邊的空位置突然被拉開，一抹身影垂直而下，她瞬間清醒過來。
視線相對，許稚眠錯愕地睜大雙眼：“你……”
“同學，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少年臉上的笑意淡淡，沒有絲毫冒犯的意味：“你一直低著頭，我還擔心我會認錯人呢。”
“你剛才快睡著了吧？應該是沒聽見我的自我介紹的。”
“我叫沈妄，很高興能成為你的同桌。”
沈妄笑著，稍稍揚起眼，示意她看黑板。
黑板上還殘留著沈妄在做自我介紹時的字跡，是行雲流水般的行楷。
高中課程重，班主任將黑板擦乾淨後，就立刻進入了緊張的授課。
沈妄翻開書，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許稚眠的身上：“那你叫什麼名字？”
沈妄的聲音不大，但大概是新來的緣故，班主任會有意無意地往他們這邊看。
許稚眠拘謹地捏著紙張的頁尾，嘴唇微張，聲量小得可憐：“許，許稚眠。”
“嗯？什麼？”
不是沈妄想逗她，是真的沒聽清。
講臺上班主任目光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烈，許稚眠深吸了一口氣，沒再說話，而是拿過一本練習冊，推到沈妄面前。
沈妄挑了挑眉，笑了。
嘖，看著小小一隻，膽子也不太大的模樣，這字兒倒是寫的挺有個性的。
是跟小姑娘外表完全不符的狂草，很漂亮的那種。
沈妄盯著字跡看了幾秒，聲音同樣壓得很低：“許稚眠嗎？”
“很好聽的名字。”
練習冊被推了回來，沈妄翻開書頁，進入到了聽課狀態。
許稚眠卻怎麼都回不了神，猶豫一會兒，她側過臉，目光小心翼翼地停在了沈妄的側臉——
那天陽光正好，少年的稜角被映得分明。
讓許稚眠的嗓眼不自覺地滾了滾。
多年以後，許稚眠回想起來，大概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喜歡上沈妄了。
終是，美色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