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過後,江眠便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對上對方詫異的眼神,江眠沒覺得不好意思,甚至是沒什麼表情的:“不是要上去麼?走吧。”
太久沒見面,對方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如鯁在喉,最後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誒,好,這邊,這邊走。”
入內的樓棟建築很老舊,沒有燈光,外面的光線也被遮擋了個七八分,江眠跟在身後往上爬了三層,在她快要憋不住喘氣之前,面前的背影終於停頓了腳步。
“到了,就是這裡。”
“眠眠,這裡很老舊,媽媽……媽媽這些年過得不是很好,你……你不要介意。”
她介意什麼?又有什麼好介意的?
這麼多年,明明兩個人都在同一個城市,但仍然可以像陌生人似的沒有任何聯絡,如今一見面就說過得並不好,江眠自問已經沒有心思去猜測,對方話裡會不會有別的意思。
她只是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看著面前的人掏出鑰匙,推門的咯吱聲在樓道里略顯刺耳。
隨後一抹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回來了?阿雅,你看看你兒子!這一天天的一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你是怎麼當媽……”
低沉粗啞的抱怨戛然而止,裡面的男人在看到江眠的那一刻面露疑惑,微眯起眼,打量著她:“婆娘,你背後那個女娃娃是誰?”
聞言,江眠愣了一下,看著面前的女人不自然地做著小動作,清了清嗓子才開口:“這是我跟那人的女兒啊……眠眠,快進來,叫李叔叔!”
其實在推開門聽見動靜的時候,江眠的心裡已經有了盤算。
不,應該說,是在大學這些年都沒有聯絡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媽媽也許已經另嫁他人”的心理準備。
現在看著眼前這個癱坐在沙發上,面容收拾的甚至說不上得體,身高不高,身上還略帶菸酒味的男人,江眠也只是略略皺了皺眉。
而後扯出一抹笑:“您好。”
男人的目光在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她,好一會兒,男人點點頭,瞥了一眼才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小男孩,瞬間板起了臉:“一天天的就知道睡到日上三竿,瞧你這點兒出息!”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過來叫姐姐!”
男人說話的語調幾近於訓斥,躲在臥室門邊的小男孩膽怯又警惕地看了看江眠,半張著嘴,表情露出來的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的難為情。
趕在男人為了面子走過去推搡小男孩之前,江眠扯了扯嘴角,道:“不用了。”
“他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會是他的姐姐。”
話音落地,兩個人臉色微變,江眠明顯看到母親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慌亂和不自然,但她垂了垂眼,只能當沒看見。
嗓眼在喉間裡滾了滾,盯著疼到形容不出來的不適,江眠朝他們點了點頭:“我跟……母親,今天不過是偶遇,如果有打擾到你們的地方,我很抱歉。”
“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從進門到離開,江眠連坐都沒有坐下來過,無論是超市裡的偶遇還是剛才的那一出說不上是什麼的戲碼,江眠都有一種自已不過是來看了出戏的置身之外感。
可當她從這個第一次來的地方踏出去,將面前的門帶上的時候,心裡還是湧上來了一股說不上來的難受。
很矯情,但確實在那一刻,她心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一個哪怕是小時候因為家暴而不得不離開,上了大學就斷了聯絡時都不曾有過的念頭——
她沒有家了。
江眠,這次,你是真的沒有家了。
這些早該知道的事情,卻在這個時候才讓她有了幡然醒悟後的頓悟。
雖然早就有準備,但還是挺疼的。
疼到讓她燻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