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木偶戲
紀伊。
這是一個悠久的姓氏，古時甚至自立一國，至尊至貴，即便與皇室相比也不遑多讓。
為了維護紀伊氏的尊榮，家族內的所有人都狂熱地願意奉獻自已的一生，身體、心靈、血脈……他們被繩子緊緊束縛，是虛空王座下的傀儡。
而出生在這樣家族裡的紀伊奏，他的一生早已註定。
這是一場永不停歇的木偶戲，而所謂的紀伊家家主，在他看來，也並非主人，而是最大的那隻罷了。
放眼望去，在紀伊家之外，這個世界又有什麼不同？孩子是父母的木偶，下屬是上司的木偶，民眾是政治家的木偶……
在紀伊奏的心底，他與這些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用溫柔的面目欺騙他人，在背後悄然佈局，撥弄糾纏的鋼絲細線，看著自相殘殺的劇目按照自已的劇本上演，在摺扇後微微一笑。
但他一直知道，自已不是木偶的主人，他也是演員中的一員。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如他一般，身上被標滿了他人賦予的符號。
淺見家的長子、傳承的夕見師……
紀伊奏跳著屬於自已的舞步，一點點接近了那個人，他想將這個漂亮的玩偶掌握在手中，如同他一直所做的那樣。
他向少年發出共舞的邀請，彬彬有禮伸出手，卻在下一秒愕然看見，對方掙開了身上纏繞的線，與自已擦肩而過。
——緊接著，他跳下了舞臺。
淺見未理。
紀伊奏按住劇烈跳動的心臟，怔怔看了過去，卻只能望見少年的背影，在櫻花紛亂之中消失不見。
他比橘凰更早認識淺見未理，也更瞭解他複雜的家庭狀況，甚至連更早的，對方在國外時的生活也一清二楚。
但一切的發展都超乎他的預料，假如他們都是演員，那淺見未理一定是其中最不合格的那個。
他從不看劇本。
紀伊奏原本是黑白的紙片，但在觸及維利的那一瞬間，他便染上了顏色。
二人都陷入了自已的思緒之中，直到鈴聲的響起，才終於打破這一獨特的氛圍。
紀伊奏合上摺扇，忽地彎了彎眼角，那顆仿若攝人心魄的淚痣也隨之動了動。
“而且，我每次喊你名字的時候，你的反應都有點遲鈍。”
“是因為在國外待久了，所以根本不適應這個名字吧。”
“維利？”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這個新的世界呼喚自已真正的名字。
像是被拋下的沉重船錨，砰地落地，將海底的游魚驚得四散。
維利看向紀伊奏，鴉羽般的睫毛輕顫，他轉過了頭，後者卻能望見那曇花一現的笑。
“嗯。”
這一節正是天海的課，不論這二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暫時中斷了這一次的談話，做出了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下課後，不用紀伊奏挽留，維利便先一步看了過來。
“所以你說的幫忙，是要怎麼做？”
“比起幫助淺見家，你更想要的，應該是脫離吧？”
“所以……”
紀伊奏笑容尋常，說出的話卻像是往平靜的水面上砸下一顆巨石。
“不如你嫁給我？”
“咔嚓。”
前座的雪村雅司寫字的動作一頓，他怔怔看著被折斷的鉛筆筆芯。
“……”
維利挑眉，不用說話，他的表情就已經表明了自已的態度。
紀伊奏卻是神情自若。
“只要你嫁給我，就可以冠上我的姓氏，紀伊未理……聽上去也不錯吧？”
“而你的父親，應該也不會再催促你完成什麼……”說到這裡，他的眉目微斂，有些陰鬱的模樣，“攀龍附鳳的任務。”
“我想，紀伊家的權勢，應該足以叫他閉嘴了。”
“當然，我知道以你自已的能力，未來也能達成這一點。不過既然能節省一點力氣，何樂而不為呢？”
紀伊奏神色真誠，話裡話外似乎真的是在為維利考慮。
但不論他說的多麼天花亂墜，都不能掩飾他的……狼子野心。
維利撇嘴，轉過頭去。
虧他還以為這傢伙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我可不止你一個選擇。”
想了想，維利揚起嘴角，壞心道。
“但是你應該更喜歡和聰明人相處吧？”
紀伊奏的目光落在維利的耳後，那一點紅色的印記……真是該死的礙眼。
看在他語重心長的勸解份上，天海老師這次應該會讓橘凰在家多休幾天假吧？
“我可不像那傢伙一樣魯莽。”
椅子與地板的尖銳摩擦聲驟然響起，打斷了維利的開口。
說話的二人都看向聲響的源頭，那是站起身的雪村雅司。
“抱歉。”
注意到他們的目光，雪村雅司輕輕頷首，面上沒什麼別的波動。
“我突然想起學生會待會還有場會議，紀伊，拜託你幫我請假了。”
紀伊奏可有可無地點點頭，看著雪村雅司出門的背影，唇角卻倏然落下，陰影打在他的面上，顯出點意外的冷漠。
只是轉瞬之間，他看向維利時，卻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
“考慮一下？”
他笑道。
“免談。”
維利不覺得淺見家的這些糟心事，有讓他犧牲自我去解決的必要。
說起來……十三那邊也該有些動靜了吧？
“好吧。”
紀伊奏也不勉強，遺憾地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
“下午有節實戰演練課，和我組隊怎麼樣？”
“實戰演練課？”
維利翻了翻課程表。
“嗯，這是古怪譚學坊的特色課程。”
明白他的不解，紀伊奏負起了班長的職責，解釋道：
“具體來說，和普通學校的體育課差不多。也就是跑跑圈，做做運動之類的。”
看見維利不以為然的表情，他的笑意加深。
“但是運動量大得多。”
“……”
維利呆住了。
“但是也有個辦法可以躲過這些，那就是組隊對練。”
“實戰演練課算是給我們的自主練習時間，若是不加強體能，就要去透過與他人的戰鬥熟悉能力。”
“不同的妖異能力不同，而強大的夕見師能夠駕馭併發揮他們的最大潛能，同時造成的……破壞也就越大。”
“因此，組隊對練有單獨的場地，老師也不會監督。”
“不論是選擇練習還是休息……”
“好。”
聽到最後，維利毫不猶豫點頭。
紀伊奏將自已的表情隱藏在了扇面背後，在心底悄悄對某人表示了感謝。
我的好朋友橘凰……你離開的正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