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年
少年居高臨下，逆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手指的觸感如此清晰，讓亞歷山大明白這並非是一場夢。
那場總是被拋棄的夢……終於結束了。
他的眼眶又紅了，任憑軟弱的淚沾溼臉頰。
為什麼一個大男人這麼愛哭啊……
維利迅速收回了手，有些窘迫地清清嗓子。
這樣子像是他把人弄哭了一樣！
“你……”
他的思緒被打斷，差點忘了正事。
“我有一件事，需要交給你去做。”
“聽從您的吩咐。”
聞言，亞歷山大穩定心神，繃緊了身體，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弓，只待維利的命令便一往無前。
“我需要找一顆黑銀色的寶石，它的魔力含量極為豐富。”
維利將那顆寶石的特徵細細描述了一遍。
“它關係著我們是否能夠回到原本的時空，所以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但是有一個前提，你在找它這件事，不要讓任何其他人察覺……尤其是艾瑟蘭。”
聽到國王陛下的名字，亞歷山大頓住了兩秒，接著頭低得更深了。
但與此同時，他心裡卻卑劣地生出一些隱秘的歡喜來。
原來……殿下與那位國王陛下，也並沒有對方表現得那麼親密。
最終，殿下還是要和他一同，回到屬於他們二人的那個時空去……
潔白無瑕的騎士盔甲上悄然爬上了腐朽的黑色裂痕，但亞歷山大卻無從反抗。
他甘願沉淪。
“是。”
-
出乎維利的意料，在他將命令囑咐給亞歷山大的第三天，他就得到了寶石的確切訊息。
“你是說……東西就放在國王陛下的寢殿內？”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議。
“是的。”
亞歷山大回想著那些自己從其他人口中打聽到的訊息。
“聽說是一週前送去的……國王似乎很珍愛那顆寶石，得到的第一時間便收在了身邊，日夜不離身。”
維利怒極反笑。
合著他早就拿到了東西，但不知出於什麼緣由，一直沒把東西交出來。
這個混蛋，就知道沒辦法信他！
想到自己昨天還隨口答應了對方一同出宮遊玩的邀請，維利就氣得牙癢癢。
別以為他不知道，最近宮內處處都在張燈結綵，正在準備國王陛下的新婚大典。
至於王后是誰……這還用說嗎！？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怨氣，亞歷山大擔心地抬頭看他。
“殿下，國王的寢殿內戒備森嚴，臣可能還需要幾天準備，才能為您掃清前方的障礙，取回寶石。”
他似乎很是愧疚的樣子，唇色發白。
維利卻無暇注意，他手一揮。
“沒關係，我親自去。”
不顧親衛騎士的勸阻，夜深之後，維利便隱藏了身形，前往了那個他與艾瑟蘭的初見之地。
對他來說，進入這被防衛如同壁壘的地方，也如無人之境。夜色下他的身影輕盈敏捷，在守衛門的眼皮底下穿梭，卻沒有引起半分注意。
直到他進入那熟悉的寢殿，也無一人發現他的到來。
……除了國王陛下本人。
明明正是安寢時間，國王的寢殿內卻仍是燈火通明，他本人更是衣著整齊地坐在書桌前，對著桌上的材料沉思。
維利甫一踏入門內，他便立刻看了過去，嘴角還勾起了一抹笑。
“你來了。”
他似乎早有預料。
維利卻也並不吃驚，反而大搖大擺地就坐在了柔軟的床沿。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這上面的大洞，與他掉下來那日沒有任何區別，國王根本沒有派人來修繕。
“東西呢？”
維利攤開手，露出白皙的掌心。
艾瑟蘭卻沒回答他，反而是不慌不忙拿起了那份剛才還在處理的公文，展示給維利。
“我準備以王的名義建造一所魔法學院，目標是培養出真正的魔法師，因此裡面只收最優秀的學生……你覺得如何？”
在他的標準裡，唯有他與維利，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魔法師”，其餘的聊勝於無罷了。
維利沒有說話，艾瑟蘭也不催促他，反而是繼續說道：
“那些大臣們……有三分之一都駁回了這個提議。”
他語氣從容，眼底卻一片冷色。
“他們說，以我的標準，那麼只有幾個人才能勉強達到入學標準……這是浪費資源，叫我‘慎重考慮’。”
“蠢材。”
維利終於出聲，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
“他們不去怪自己生不出天姿優秀的孩子，反而說制定標準的人本身要求太高。”
什麼浪費資源，不過都是藉口。這些人不過是知道，若是按國王陛下的標準來，他們的後代沒一個能獲得如此榮耀的。
“我就知道。”
艾瑟蘭放下了手中紙張，眼神灼灼看向維利，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只有你……一定會理解我的想法。”
他起身，走到了維利身前，竟是單膝下跪，將維利那隻攤開的手抓住，眷戀般貼近自己的臉頰，眼神仍是定定望著眼前少年。
“你怎麼忍心將我一人，丟下在這個孤獨的時代？”
從古遙望至今，乃至未來，有資格與他同行的，只有維利一人。
艾瑟蘭看得太遠、太清晰，因此他更加無法放手。
怎麼可能讓你走。
“你都知道了啊。”
維利聽出了國王陛下的言下之意，想必對方早已從那顆蘊含著時空魔力的寶石中明瞭了一切，包括他的來歷。
“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知曉。”維利有些不解地偏偏頭，“時空是個閉環，只有現在的我回去了，未來的我才會與你相遇。”
“那要多久？”
幾十年，還是幾百年？
在感受過那樣溫暖的愛意之後，他要怎樣才能孤身一人忍受那樣的寂寥？
那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五年。”
維利卻是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搖了搖。
艾瑟蘭於三十歲那年建立學院，三十五歲生辰當日逝世，正好五年。
艾瑟蘭愣在了原地。
“我保證，五年之後，你只要一睜開眼，就能看見我了。”
維利的語氣輕輕像是哄小孩，動作卻很是迅速，已經從艾瑟蘭懷中掏出了那顆黑銀色的寶石。
“再說了，你不是在我靈魂上留下了刻印嗎？不論我跑到哪裡，你都能將我帶回來。”
聽到他這句話，艾瑟蘭終於鬆開了他的手腕，眼睜睜看著維利拿走了寶石。
“你不能騙我。”
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他聲音沉沉。
而維利對此的回應，則是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至少在五年這個時間上，他絕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