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原諒

處之棉佳臥榻，調養二月有餘。

月明清高時，碧川落於屋瓦舉頭欣賞繁星。

屋瓦之下，棉佳見此情景便知其好得七七八八。

態度從容些，她對著柴房內搬弄椅子的某人，沒好氣地喊，“宋姝——準備些盤纏，明日動身武功山。”

話落，兀自走回房內，再也不瞧二人一眼。

碧川佯裝自然，沒敢低頭。這已是不知他們“爭執”過後的第幾天。

與其說爭執，倒不如用冷眼形容。

“……民女這就去。\"不知何時，宋姝立於小院衝著棉佳閨房的方向喊，碧川位於高處，自是沒看到女子眼底轉瞬即逝的寒意。

宋姝仰起臉，姿態規矩端莊：“公子可有交待？”

碧川這才分出個眼神給她，“前些日採購的桃木，一併帶上。\"

宋姝僵了臉色，後知後覺應下。

\"是。”

收拾著盤纏，宋姝心中堵，下手自是沒重。

一塊成色極好的木頭，不小心從桌上砸下，幸而無恙。

桃木？

她沒有即刻去撿，反而咬牙不受控地想起動搖青棉感情的那天。

青棉不知道的是，這塊桃木是碧川要贈予她的。

只可惜，是個半成品，尚未完工。

不過看著勾勒的輪廓，隱約能知曉是個精靈翅膀雛形。

宋姝冷冷撿起，暴力塞進包袱。

不曾想，万俟川即便記憶全失，還能模糊畫出青棉本體。

姝婌依著初次教訓，不敢多碰其他東西。只把万俟川提前收拾好，放在明面的東西裝進去。

阿川…大底是想給那精靈做個辟邪物件。

一邊憤憤繫著袋子，嘴角擠出不善的笑。

看來，她送給青棉的見面禮效果不錯。連阿川此等修為之人，都警惕起來。

棉佳四仰八叉痴呆盯著天花板，也許是夜太涼，亦或是被子變薄，這窩怎麼都捂不熱。

還是那句話，如果誠心想告訴你，即使緊緊閉上眼，也會禁錮你的雙手，拼盡全力讓你聽見。

若想矇混欺瞞，你再咄咄逼問，他也只會用一千一萬個謊來敷衍。

碧川偷偷帶宋姝逛街，相處數月兩人舉止親暱。被同樣溜出去買話本的棉佳偶遇。

棉佳陽氣弱，八字低。這本該是碧川佔據主導地位教訓她的，可棉佳氣勢洶洶，卻一句話不說，梗著脖子直視他。

手裡的紅木頭忽然無處安放。

碧川侷促，眼看著小公主杏眼越來越紅，由憤怒轉為委屈，最後受傷似的直繃嘴。

身旁有宋姝，他半晌都沒動靜，棉佳像是想開什麼似的扭頭就走，堅強的背影能看出有多低落。

棉佳心累地用被子矇住頭，他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解釋，偏偏無動於衷。

夜已深，睏意來襲。

不過……她又有什麼立場去過問他的私事呢。

翌日，天邊泛起魚肚白。

前往仙山的旅途終於開啟。

為避免無妄之災，三人低調出行。

武功山並不是一座山，它所處人們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南海。

是以，明明是一座巨島，但茫茫大海，若非有緣人也是尋覓不到。

正因山的奇妙處，故而有許多想拜入門的子弟都望而卻步。

也正因此，皇帝老兒對碧川才有所忌憚。

約莫三個時辰後，行至荒郊，棉佳走累了。

“還有多遠？”

她疲憊靠著樹，嗓子發乾。

土地上湊來一對兒陰影，他道：“以現在腳力，少則半月……”

“什嘛！”

她勉強直起腰，如今剛入五月份，天也變熱了。

公子面容潤朗，竟也半分不見疲倦。

棉佳苦惱自已沒有修為，否則她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跋山涉水，還能悠然自得看別人笑話。

宋姝聲線平穩道，“姑娘可是累了，不如我們在此休整片刻？”

宋姝氣色極好，行至千里，頂著炙陽，竟是連衣領都無比清爽。

棉佳心中閃過古怪，無力晃晃手，喉頭髮疼，氣絕般連連“嗯”聲。

三人靠著樹，躲在樹蔭下養精蓄銳。

棉佳仰頭，樹枝葉繁茂密，她累狠了一般，雙目無神的望著空隙裡微弱的光。

一顆青色蘋果貿然遮住視線，那雙手指節修長，骨節泛紅。

這個時候耍性子就是給自已找不痛快，棉佳扭捏接過，移開目光。

“謝、謝謝。”

碧川沉默幾秒，走開了。

大樹下，轉眼只剩兩個人。

宋姝去找水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又遭遇了一場刺殺。

然而這次，棉佳眼睜睜目睹著素來飄然俊逸的碧川，真正發怒的模樣有多駭人。

數十位蒙面黑衣人，一哄而上。

碧川安頓好棉佳後，當即拔地而起，席捲整片風沙，靛青色長袖下的拳頭慢慢收緊，凸顯青筋。

盛威如浪直壓荒郊山頭，刺客猶若身受重創，猛地彈飛數十米遠。

就連提刀朝棉佳衝過來的兩個未曾倖免。

他們連碧川身形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

青色身影降下，棉佳心頭惶惶，聽見青年輕蔑不屑一顧的聲音刺入耳膜。

“——爾等宵小，膽敢來犯！”

八個字混著內力，聲如洪鐘。

一群刺客捂著心口哀聲掙扎，其中一個蒙面壯漢不死心，自知反抗不過也不想他順心。他大笑出聲，“不愧是隱士高人，可又有什麼用，君臣離心你又能暢快到幾時！”

“什麼君臣？”棉佳急急忙忙跑來腰腹忽然橫來一隻胳膊阻擋，再瞅他們時已經來不及，刺客嘔出血挨個倒下，又是服毒自盡。

棉佳怔怔的。

他們便裝出行，慎之又慎，不可能會暴露蹤跡。

棉佳可謂是最不受寵的公主，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她的命？

“公……棉棉，為避免橫生枝節，我們不如運劍出行？”

“這些人跟元日那晚的刺客，是否有關？”

“沒有。”

“君臣……他們是我父……”

“別亂說！”碧川低聲責備道，“你的父皇，不會害你。”

棉佳臉色煞白，碧川強硬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篤定教訓。

“當朝陛下，是位明君。你貴為公主，不可猜忌。”

棉佳臉頰痠疼，氣得想打他。

狗皇帝是個怎樣的人，她怎會不清楚。

人都明目張膽威脅到跟前了，他居然還擔心父女離心。

碧川不鬆手，他們大眼瞪小眼，就那麼僵持著。

“你們在做什麼？”

不遠處，宋姝抱著水袋適時回來，本以為能看到青棉重傷孱弱，不料阿川再次護了她。

對面兩人意識到她回來立馬尷尬鬆開。

宋姝努力維持笑容，裝作不知情小跑過來，“水已取滿，不知公子何時動……“

“天哪！！這些是什麼人，你們沒事吧？”

話音未落，宋姝驚恐的面色一滯。青年面無表情揮袖，一股深厚的內力在面前轉瞬即逝，髮髻受力吹歪。眨眼，刺客堆裡飛來一把兵刃，離地三寸驟然變大。

大小足以承載三人。

万俟川攬上青棉腰肢，小姑娘已經變得死氣沉沉，他們率先越上去，注意到宋姝原地不動，青年側目，“上來。”

“……是。”

宋姝死死攥緊水袋走上去。

長劍顫動幾下，離土地漸遠，衝入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