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饒命,奴婢有一事不得不稟報。”眼看著自己就要被拖走,月圓不知怎麼迸發出巨大的力氣,甩開了拉著她的侍衛,發瘋似地連連叩首,“奴婢不敢隱瞞,小主是因為······是因為打罵奴婢才動了胎氣的。”她看帝后愣了幾秒,覺察出有活下來的機會,更是拼命掙扎道,“求皇上聽奴婢一言。”

“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可狡辯的?”皇帝冷冷地盯著她。

“奴婢若有半句虛言,全家不得善終。”月圓的誓言發得慘絕,皇帝倒信了幾分。

“朕姑且信你一次,你一五一十說出來,若有半句虛言即刻杖斃。”皇帝擺手示意侍衛退下。

“是。一個,一個時辰前,小主在御花園中閒逛遇見了徐充容娘娘······沒有行禮便走了過去,奴婢,奴婢提醒小主,反被小主罵了一頓。徐充容娘娘溫言教導,極為,極為寬和,小主卻陰陽怪氣······嘲諷了回去。回來的路上小主竟直接把奴婢拉過去打了一頓,責罵奴婢沒有替她教訓徐充容娘娘,沒一會就,就腹痛如絞,倒在了謹美人宮外。”月圓結結巴巴地交代道。

“啟稟皇上,嘉美人醒了,只是身子虛弱,脈象極其不穩,還需要仔細調養著。”盧太醫戰戰兢兢。

嘉美人的眼睛深深陷下去,沒有一絲光亮,短短一兩個時辰就因為失血變得蒼白憔悴。她摸摸驟然變平的小腹,顫抖著伸出手去:“皇上,臣妾的孩子······”

皇帝沒有接話,似乎伸手想要扶她,可終究縮了回去。他對月圓揚了揚下巴:“你把剛才說的話從頭到尾再說一遍。”

月圓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比第一次說得從容和流暢許多,絲毫沒有異樣。

“嘉美人不給徐充容行禮,竟然還想壓她一頭,你說的可是真的?你要知道,攀誣主子可是要杖斃的!”皇后聽月圓連說兩遍仍沒有心虛改口的意思,已然信了八九分。

“皇后娘娘,根本沒有此事,臣妾確乎是行過禮的,只是徐充容說,臣妾懷有龍胎,最好不要出來閒逛,以免閃了身子。可太醫囑咐過讓臣妾多走一走,臣妾只是向徐充容分辯了幾句,根本沒有冒犯之意!”嘉美人雖然虛透了,可聽明白了月圓在說什麼後,仍然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反駁道。

“奴婢用全家性命起誓,所說句句是真,小主嘲諷時說自己有皇上親賜的封號,又懷著龍胎,怎麼就比不過伴駕次數屈指可數的徐充容?月升也被打了好幾下,其他伺候的人都可以作證!”月圓連連叩首,月升使個眼色,月升便顫抖地挽起袖子。

皇帝皺眉看去,月升纖細的胳膊上赫然遍佈著好幾塊青紫,還有護甲留下的血痕,看上去甚是駭人:“皇上,皇后娘娘,嘉美人自有孕後脾氣暴躁,經常責罰奴婢,奴婢實在是承受不住了······”

“你們什麼時候有的傷痕,這,這根本不是我打的!我只是吼了兩句,你們嚇得坐在地上擦破了些皮而已。”嘉美人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像是萬分震驚的樣子。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應該清楚吧。”在角落裡坐了許久的敏淑妃此時悠悠開口道,“皇上,臣妾的丫頭紅杏方才在御花園採花,給三公主編花籃,那可是看得真真切切,月升月圓被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傅菱荷聽到這對康海使了個眼色,康海會意,悄悄向御花園走去。

“你們兩個賤——”嘉美人不敢跟敏淑妃頂嘴,只得對月升月圓發作,她幾乎本能地罵出口,想到是當著帝后的面,又生生嚥了下去,“我待你們不薄,月例賞賜沒少過你們的,你們為什麼要誣陷我?”

“嘉美人,你也太無法無天了,你不懂禮數,宮女提醒你還有錯?皇上,我大隆律法規定,嬪妃私自體罰宮女乃是大忌啊!”敏淑妃火上澆油。

“皇上,皇后娘娘,都是這兩個丫頭信口胡說,臣妾絕對沒有對她們動過手,也沒冒犯過徐充容!”嘉美人的黑髮粘膩地披散在肩上,赤著腳就要下床申辯。皇帝一言不發,更顯可怖。

“這上面的血痕只有護甲一類的銳器可以形成,她們兩個雜役宮女有多大的本事,能拿到護甲嫁禍你?還有,堂堂淑妃難道還能冤枉了你?”皇后示意明珠端起月升月圓的胳膊,對著嘉美人嘲諷一笑,隨即變色厲聲道,“你可知道,這些宮女乃是太后和皇上親選,本宮親自監督禮坊培養她們規矩的,豈是你一個美人可以打得罵得?”

皇后這話確實不錯,大隆朝的宮女代表的是皇家的體面,只能算是皇帝“借給”各宮嬪妃的物品,而不是贈與她們,因此宮女有任何不當之處,只能訓斥兩句,然後交給勞役司處理。嬪妃私自體罰宮女,還留下這麼重的傷痕,難怪皇后要生大氣了。

見皇帝已經開始撥動手上的七寶手串,做最後的清算,月圓俯下身去決絕地向嘉美人磕頭:“奴婢知道出賣主子是大罪,可奴婢實在無法背叛自己的良心,更不敢欺瞞皇上和皇后娘娘,奴婢知道這是最後一遭伺候小主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月升也跟著磕頭,平靜地等待皇帝的旨意。

“嘉美人,朕原本心疼你孕育辛苦,前兩日還身子不適,現又失了孩子,想許你晉位加上賞賜,誰知你是自己不尊重,無故打罵宮女,全然沒有一個后妃該有的德行。嘉字意為美好與褒揚,朕看你也擔不起這個字,便不必再用了,好好做個寶林學習你的本分吧。”皇帝一下一下緩慢地叩擊著桌子,宛如嘉美人寵愛落幕的喪鐘。他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嘉美人,不,如今是唐寶林,早已心如死灰地癱坐在床上。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午膳前散了一會步就腹痛如絞以至於滑胎,更不明白為何自己變成了千夫所指。如今自己失了孩子還遭降位,尤其是褫奪封號乃是極大的羞辱,她面色一會通紅一會煞白,咚地一聲竟是暈了過去。

“皇上消消氣,如今春寒料峭,且莫動氣傷了身子。”皇后替皇帝裹緊披風,“日後一定還會有德行貴重的嬪妃替皇上綿延子嗣的。”

皇帝聽了忽然眉毛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朕忘了交代了,月升、月圓檢舉唐寶林毆打宮女、以下犯上有功,賜居秋葉臺,都封為采女在朕身邊伺候吧。”

月升、月圓本以為自己會被重重處罰,誰知不但免於罪行,還從宮女變成了主子,高興得幾乎無所適從。

“皇上,那唐寶林小產以後的身子——”盧太醫請示道。

皇帝將手串收回手上,漠然瞟了一眼昏過去的唐寶林。“你繼續給唐寶林調理著,別讓她留下病灶。來人將她抬回綺霞宮,等唐寶林醒了告訴她,如果能改過自新安分守己,朕會考慮恢復她的封號和位分。”說罷便轉身對傅菱荷勾勾手,示意她跟自己到正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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